他们抵达纽约长岛的家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管家芬妮正在等门。
丹尼斯事先电告过芬妮,他会带妹妹回来。
妹妹?芬妮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上一惊,是欧尼尔夫人回台湾再嫁之後的那个继女吗?
她没敢多问,家里的事,她向来不敢多问,除非主子主动告诉她,只不过欧尼尔太太以前刚嫁过来时,因为和她年纪相仿,很快便私下成了好朋友,这一点恐怕连老欧尼尔先生和小欧尼尔先生都不知道,换言之,她知道的事情比他们想像多得多,包括小欧尼尔先生从十二岁以後,便不再写信给欧尼尔太太,欧尼尔太太接不到儿子的来信,只好写信来问芬妮她儿子的近况,於是芬妮也偷偷回信告诉她,而这一写就是十七年,直到最近半年来,她一直没再接到欧尼尔太太的信,这才开始有些担心远在台湾的她,是不是出事了?後来当少爷告诉她,他要飞去台湾一趟时,她突然起了不详的预感,果不期然,少爷从台湾打电话回来告知她恶耗,并说他要带他母亲的继女,也是他的妹妹回来……她听完电话,只能边掉眼泪,边尽责地帮新来的客人准备客房。
人还没到,Duke就先吠了。
芬妮听见Duke的吠叫声,赶紧出来。才刚打开门厅大门,Duke便等不及地冲了出去,兴奋地扑上主人。
丹尼斯放下手中行李,开心地摸摸Duke的头,人狗打成一片。芬妮连忙接过行李,瞄了一眼新来的客人….一个长得很清秀的东方女孩,笑脸盈盈,一看就讨人欢喜。
香美还没进门前便听见狗吠声,本来有点害怕,但这时见到自己的“哥哥”和那条迎面扑来的大狗玩得开心,心中一颗大石头顿时放了下来。
她仰头看他……从没见过他笑,这还是头一回…..原来他的笑容这麽好看。
「Duke,这是香美,我妹妹!」丹尼斯拉着Duke的颈圈,指着她,像在帮它介绍新朋友。
香美吃惊地望着他,他没搞错吧?照道理说,他应该讲「香美,这是Duke,我的爱犬!」怎麽这下反狗为主了呢?
而那Duke先是一脸疑惑地嗅嗅她的身,然後便兴奋地开始摇起尾巴,绕着她不停地转。
香美不知道它在干吗?有点不知所措,她没养过狗,不懂狗的习惯。
「Duke喜欢你!」丹尼斯说道,那语气有点讶异。
他的确讶异,Duke不是那种人来疯的狗儿,他知道它的习性,遇见陌生的客人,向来不屑一顾,总是闻闻味道,便踱到一旁。即便是已经来往九年的玛莎,也是一贯的待客之道。玛莎曾戏说,什麽人养什麽狗,Duke的个性跟他的主人还真没两样。他相信这句话….贬多於褒!
「真的,它喜欢我吗?」香美不可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狗,最後决定伸出手试着摸摸看Duke的头,没想到Duke竟然在她跟前坐下,身子挺得直直的,像在接受她的点召。
「嗨,Duke!你喜欢我吗?我也喜欢你哦…..」她乾脆蹲了下来,像在对人说话似地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没养过狗欸,我小时候好想养狗,可是妈妈不准,她说公寓不能养狗,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你,我们以後可以当好朋友,对不对?」她一边说,一边学丹尼斯刚刚的动作,伸出两只手去轻搔Duke腮帮下的两边毛,Duke舒服地发出呜呜声。
一旁的丹尼斯单眉高挑,心想这小妮子跟狗说话,怎麽也跟人说话一样一开口就冒出一大串…..真是败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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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芬妮带着香美登上楼梯,经过长长的走廊,一道又一道的门,芬妮指指其中一道门说道:「这间是少爷的房间,」然後又往前走了几步,「这间是香美小姐的,就在少爷房间隔壁。」然後帮她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有卫浴,有什麽其他需要,再按铃叫我,我就住在厨房旁边的小房间里。」她恭敬地说道。
「谢谢你,芬妮,你不要叫我香美小姐,叫我香美就好了,谢谢你,以後可能要麻烦你了。」说完,香美对她深深一鞠躬。
芬妮吓了一跳,这孩子好有礼貌,她一见就很投缘,和以前欧尼尔太太一样,她腼腆地笑笑,又补了一句:「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帮你准备点宵夜吃?」
「不要,不要!」香美连忙挥挥手。「我坐在飞机上二十个小时,不是吃就是睡,都快变成猪了,千万不能再吃了。」
芬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女孩很活泼,个性显然和少爷完全不一样,家里多了她,气氛应该会轻松活泼许多吧!
「那我下去了,你早点休息。」芬妮满脸笑意地告退了。
芬妮走了之後,香美一边打开行李,一边环目四顾这房间,人家说美国什麽都大,月亮也比较圆,看来没错,因为这屋子真的很大,连房间都大,恐怕比她在台湾家里的客厅还要大上两倍。
她跳上那张看似深软的大床,真的好软,上头有好多枕头,要是有朋友来玩,还可以打枕头战呢!但这时却又转念一想,朋友?她在美国哪来的朋友啊?只有一个哥哥,总不能找他来陪她打枕头战吧?算了,他…….那麽严肃,看来是想都别想罗。
她放空脑袋,整个人成大字型噗通一声仰躺下来,从今天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妈!我到家了!她在心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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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斯陪Duke玩了一会儿,便迳自上楼,进了书房。
他没有开灯,直接顺手拿起书桌上几封未拆的信件,坐进皮椅,就着窗外的月光,检视手中那几封信……其中一封是他的股市经纪人查尔斯寄来的贺卡,这家伙常在帮他大赚一笔之後,寄张夸张的贺卡过来,向他道贺财富又累积了多少和多少,等於间接自夸他这位理财经纪人的理财能力有多强。
丹尼斯对查尔斯的作风早已见怪不怪。他们两个年纪相仿,个性却大相迳庭…..一个外放、一个内敛。
说来好玩,他们同一所医学院毕业,是前後期的学长学弟,在学校里有过点头之交,但两人毕业後都没悬壶济世,反倒在其他领域里闯出一片天。而当年查尔斯就是以这个共同点为理由主动找上他,力劝这位学弟拿出一笔钱来投资股市,他保证会让这笔钱翻上好几翻。
当时丹尼斯已经继承了他父亲的大笔遗产,但因自己无意从商,正愁如何处置手头大批的公司股票,这时刚好遇上查尔斯毛遂自荐,便看在两人是前後期同学的份上,决定先将股票的委售责任交给他处理,没想到他作业利索,果真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於是从此以後,查尔斯正式成了他理财投资的顾问经理人。
事实上,丹尼斯也算是纽约的富豪之一,除了父亲的遗产之外,他自己也靠写作累积了不少财富,再加上查尔斯的帮忙打点,所以的确让他的财产翻了好几翻,而这些年下来,他们俩也成了一种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朋友,就像和玛莎的关系一样,鱼帮水、水帮鱼,互取所需,互利共生。
此刻,丹尼斯正打开查尔斯的贺卡,首入眼廉的是一张缩小版的花花公子美女半裸图,旁边有查尔斯的潦草字迹写着:嘿,大客户,我帮你赚得钱已经够多了,从现在起,你可以少看点书,多看点美女吧!然後附上一张这一季的理财汇整报表。
查尔斯一向花名在外,这一点丹尼斯再清楚不过,他曾拗不过查尔斯的邀约,和他共同出席过几次华尔街的聚会,亲眼目睹过他在女人国里的“吃香喝辣”。他也许不苟同查尔斯的作为,但无意干涉对方。他欣赏的是他投资理财的天份,这一点甚过於他对他的其他好恶。
丹尼斯瞄了一眼报表上的数字,便将报表连同其它信件随手搁在旁边矮柜上,眼角余光…不意然瞄见屋子另一头的灯影与人影。
原来这栋房子的建筑呈L型,书房就正好位在L底座上,三面采光,可以尽揽屋外後方的湖泊,也能一眼瞧见其他房间的面湖窗户。而这时香美的房间已经开了灯,他看见换上睡衣的香美正打开窗户,探头朝外张望。
他书房的灯没开,所以想来她是看不见他这里的动静,而身处黑暗的他却能清楚瞧见那小妮子正好奇地探头张望,大概想看看屋後的风景,可是太黑了,什麽也没瞧见,只好蹲了下来,两手撑住下巴,倚着窗台,仰头看起天上的星星来了。
黑暗中的丹尼斯静静观察她…..她好像在自言自语,他好奇她在说什麽?难道她一人独处,也可以自己跟自己说上一大串话吗?
他觉得好笑,对於这个妹妹…..他真不知道该怎麽形容。她看起来有点天真,行事作为稍嫌鲁莽,老在他意料之外。
多年来早已习惯按照自己步调安安静静过日子的他,如今意外多了个妹妹,欣慰之余,却也隐约不安,因为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做个称职的哥哥,尤其是遇到这样一个个性与他南辕北辙的妹妹。
妹妹……他再一次回味这个字眼,嘴角不禁轻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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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美倚着窗户,望着屋外满天的星斗…圆润的月亮….
这是她来到美国的第一个晚上,当然要以“虔诚”的心情来为这一天的结束膜拜一番。
只不过丹尼斯猜错了,她没有自言自语,她在唱歌…..对着夜空轻声低唱。歌声回荡在幽暗的夜里……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
HowIwonderwhatyouare
Upabovetheworldsohigh
Likeadiamondinthesky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
HowIwonderwhatyouare
这是很小的时候,母亲教她唱的第一首英文儿歌,此时此景….使她不自觉哼唱起来。
她的心情有些兴奋、有些忐忑…..前路漫漫,新的人生正要开始,天上星星这麽多,哪一颗才是属於她的星星?哪一颗才能为她宣告未来人生的璀灿与绚烂?她不知道,但她相信一定有属於她的那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