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处我从未去过
我从未旅行过的地方,欣然超越
任何的经验,你的眼神多静寂:
你最纤弱的手势有物将我围绕,
我无法触及,只因太靠近。
你至轻的一瞥,轻易地将我松开,
纵使我紧闭自己如手指,
你恒一瓣一瓣松开我,如春天开启
第一朵玫瑰(巧妙而神秘地,碰触)。
─e.e.cummings
1.
霍格华兹的夜晚,从来不曾完全沉睡。
阴湿的石缝里暗藏着岁月的低语,深渊般的回廊踩响无法散去的灵魂徘徊的脚步,深具魔性的植物萃取着月色的夜露,本来复印在羊皮纸张的咒语开始因为暗夜的湿气而恢复呼吸,期待着某个巫师用指令招唤,唤醒每个栖息在黑墨上的古老语言。
现在这个空间还爬行着恶意的阴谋,像还在用冰冷的麟羽滑出一条攻击捷径的蟒蛇,潜伏在最沉厚的黑暗里蓄集着最致命的毒液,随时准备裂开舌牙咬穿所有的平静。
Harry再度用隐身术躲过了巡逻的级长,跟着劫盗地图上的清楚标示身分的脚印来到西侧的回廊,今晚的万应室又回应了某个人的祈愿出现在长廊的尽头,Harry放慢脚步缓缓的靠近,用袖口随意的擦拭掉额间的冷汗,慎重的将魔杖握紧在掌心。
一阵躁动的风从窗沿攀爬进来,替他果断的推开了门扉,室内反向而来的风飞窜了出来,拨乱了他汗湿的褐发,持续维持室内漆黑恒温的空气里,振响起足以冷却一切的琴音,以完全偏冷调而乾净纯粹的诠释弹奏萧邦的「离别曲」。
Harry疑惑的皱眉,更警戒的将魔杖放在前方,观察的细听在伫立着各种能实现不同形式愿望道具、被黑夜裁剪的阴影後方,传来的用锐利的音符解析力,精准的用毫无偏差的指法,稳定的弹奏着复杂多重的声部和节奏,到中段激昂的六度双音宛如一朵在暴风里盛开的玫瑰,等待回归第一道晨光的洗链。
Harry将自己隐没在黑幕里,看着墙角这架古典的钢琴以醒目的姿态独立在夜色中,琴键里似乎炼成只要琴键感应手指敲下第一个音,直至琴胆连动奏响琴槌,就会被唤醒的咒文,
围绕着钢琴和弹奏者展开一片静谧的夏夜湖畔,幻觉般的水面跟着音符的呼吸扩散震频的涟漪,银牙的新月落下沉静的光辉,水岸边开满纯白的槴子花,烛火般的萤火虫在花间与草丛里围绕,就算状况是如此浑浊又不明朗,Harry还是觉得很美,虽然明知道这是咒语的演技,拷贝模仿一切的美好,却从不真实存在。
「为了一个敌人每晚失眠,值得吗?」
琴声停下的瞬间,一片安详的景致就被收回了石缝里,刚刚发出疑问的弹奏者挺直腰杆站起身来,在漆黑而寒澈的黑暗里还是依悉可辨识,他就是永远无法与自己并肩而行的─DracoMalfoy,
骨瘦的身材、笔挺而被阴影切出对称菱角、削瘦的脸颊,洒满金色麟粉般一丝不苟梳平在耳侧的金发,眼窝旁深郁的黑,瞳孔里容纳不住光线,像高傲而多刺的蓟,口气不和善也不张狂,如同只等着燃尽的残余火焰。
「你到底对谁效忠?又在等待什麽?」
Harry小声的念出Lumos让魔杖前端点燃距焦的光线,锐利的光源将他本来就白皙的脸,照亮的更加苍白,挺拔的额间紧锁着深黑的忧虑,凹陷的弧度像是一滩黑色的水漥,他站的笔直,双手闲逸的插在西装口袋里,宛如安稳的烛火只是随着风向摆荡。
「这点你也一样吧?为了你效忠的老家伙,每晚牺牲睡眠像个变态狂一样跟着我。」他的表情阴沉的十分超龄,嘴角的冷笑没有任何余温停留。
「只有仁慈会让我效忠。」Harry深吸了一口气,站稳步伐,作足也许即将承受攻击的备战状态,把能最快释出反应的攻击咒语在脑里重述了一遍。
「仁慈?这句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还真逗趣,一出生就背负复仇原罪的HarryPotter。」他仍然在笑,从微隆起的喉结里哼出来的低音,像一把沉稳的低音大提琴拉响的低频旋律。
说完他仍然好整以暇、蛮不在乎的走过全身绷着警戒的Harry身边,走到和他侧肩平行的时候折过脸,把手指放在他的手腕上缓缓施压,
「放下你的魔杖,你难道不懂基本的对战礼仪吗?」他的语气锐利,稍为加重了嵌着他手腕的力量。
「在这种时间,还伤了手无寸铁的人应该不是留校察看可以了事,你不怕这会影响你的调查进度?我想你跟我都不会想在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
彼此从来不曾如此靠近过,Draco感觉的到他仓促的呼吸和身上淡然的莳萝(注1)气息,想必有人在他身上加冕了祈福的咒语,将莳萝籽磨成粉末和被祝福净化过的水一起喝下,以阻绝像自己这种只属於黑夜的生物靠近,
他哽在喉咙的酸楚像含着重盐的海水一样苦涩,似乎没有什麽可以翻越命运横渡在我们中间层起堆叠的浪,我们一起落水,却不能向你呼救,也不能互相搀扶对方回到同一个岸边,因为我们离岸漂浮的共同目的就是为了把对方狠狠击沉,
Draco轻哼了一声,假装仍然充满鄙视意图的笑着,「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命运,而它从来不曾对我们仁慈。」
说完他就跟Harry错身,迈开的脚步下似乎化开了浓稠的阴影,Harry明知道背对着他是不明智之举,但他的直觉却清晰的告知自己,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攻击的意图,他本能的将魔仗放回口袋,侧过身看着他削瘦的背影被夜幕吞尽,
彼此都在缺乏爱的黑洞里独行,散发着伤痕的余味,像独自度过了漫长寒冬的野兽,只用仅存的尊严,维持基本的体温。
2.
Harry一早醒来,就头痛欲裂,脑袋像有无数雷击在劈啪作响,很像小时候在狭窄的衣柜里独自拟想父母亲如果还在的话,可以让自己感受到多少份量的关注和无条件的深爱时,额头的旧伤总是会像和思念共鸣一般隐隐抽痛,他讨厌这种感觉,像痛楚还在和自己彰显无法切割的亲密,
尤其窗外一早就降下冷冽寒澈的冬雪,结晶完美的雪花将视界里的景物迅速降温,掩埋在纯粹的雪白里,才睡没几个钟头就被疼痛唤醒,他坐在床边无意识的凝望窗外和感受身体机制向自己的每晚失眠,发泄出警讯的深刻痛觉,同学院的同学们都在慌忙的迎接早晨的第一堂课,抢厕所、恶补咒语或还在埋头写报告,偶尔还传来咒语失败时爆破的烟雾弥漫和大家指责的哀号,
他是所有凌乱的情境里唯一独立的安静,似乎只是被剪贴强硬贴上的不协调,在床边发愣了许久,他始终提不起劲让脚接触木质地面跨步迈向本该匆忙展开的今天,这单纯的安静直到匆忙在扣紧毛衣上最後两颗扣子的Ron一声怪叫打断:「你怎麽还在这里啊?你难道忘记我们上次迟到,那个老妖怪教授罚我们洗整学年寝室的厕所耶!」,
「而且还不能用魔法,我记得,Ron,不过麻烦你转告教授,我身体真的很不舒服,请他可以随意的排我的补课时间。」说完他就又倒头躺回松软的棉被里,让整个身体都身陷最舒适的凹陷弧度之中,半眯起双眼闷笑的说,
「还有,你整排钮扣都扣错罗。」
整间宿舍的学生,都已经投入规划好的编制课程里,周围陷入恒温般的安静,只有在墙边供应整间寝室温暖的壁炉,偶尔发出柴薪在烈火里断裂的声响,和正在承受窗外风雪强度的木质窗沿互相碰撞的噪音,Harry将自己窝卷在棉被里,紧抱着身体,像急欲将自己裹进睡眠茧里的蚕。
快睡吧,Harry,别再想那个人昨晚让自己深刻的感觉到,那双被孤寂焚烧的荒芜贫瘠的眼神。
在他终於将燥乱的思绪驯服的安静,正准备让睡眠稀释意识的时候,窗外突然传进几声不明显的敲击,很细微却很刻意,不像风速带来的毫无章法的噪音,他稍微睁开了厚重的眼睛,专注的侧耳聆听,他承认自己已经被随时栖息在阴影里的危机,训练起接近神经质的警戒,声音没有停止,断续微弱又肯定的持续敲击,
彷佛想告诉他一个只有他能接收的秘密。
他掀开棉被坐了起来,看着窗外一片雪白的迷雾里穿梭了一个娇小的沙褐色身影,Harry必须眯起双眼定神细看才能确定牠是只只有15厘米大的某种鸟类,看着牠被强势的风雪吹离窗边又倔强挥动坚韧的羽翅飞了回来,继续用细小的鸟喙啄击窗面,努力不懈的发出能让他关注的噪音,
Harry一瞬间看傻了眼,和牠隔着结满冰霜的窗面凝神对望,Harry不知为何就是知道牠是为了自己而来,缓缓的拉开窗台的锁扣,将窗子拉开一条能让牠进入的小缝,低温的雪花跟着牠一起闯了进来,Harry皱起整张脸迅速将窗户关好锁紧,脆弱的雪花在还没落地之前就被温暖同化在空气里。
那只玲珑的飞禽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像在跟他诉说什麽事的聒噪的叽喳个不停,之後安置在他的手心上,Harry谨慎的捧着牠,轻巧的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任何实感的重量,Harry实在不明白牠到底为了什麽要在这麽严峻酷寒的恶劣状态下非找到自己不可,牠在掌心上先俐落的甩开暗褐色羽翅上结满冰霜的水滴,将一路坚决的叼含在黑色喙里的一颗植物种子轻放在他温厚的掌心,
Harry不解的看着牠的举动,滚落在手心的种子表面是光泽鲜艳饱满而光滑的橘红色,形状丝毫没有任何破损或瑕疵,而一接触到他的手心,掌纹跟掌中厚实的温度似乎就成为滋养这颗种子丰绕的馥土,
种子像被唤醒一样破裂了一道痕迹,从缝隙中间钻生出一束翠嫩的绿苗,上头结着一个艳红色的蓓蕾,根茎胀裂了种子,多层次的重瓣花苞开始一瓣一瓣的像一束最初的光源在他手里盛放开来,周围马上染上花心挥洒出的丰韵香气。
没见过这麽美的魔法。
Harry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深陷的暖意,这阵子身边只围绕着把自身挤压到边缘的危险,似乎和撒旦一起谋策的尖锐阴谋和狡诈的黑暗,多久没有安然的静下来凝视,用崇敬的祥和凝视一刻单纯的美好。
「好美的月季花。」
专注的Harry在此刻才发现慢慢走近他床沿的Hermione,她脱下沾满雪花的白色针织帽和颈间英式苏格兰花纹的围巾,用指尖梳理被风吹的凌乱的金发,苹果般的脸蛋冻的通红,脱下手套走近Harry身边用的指腹温柔的碰触似乎在他的掌心紮根为居的月季。
一阵细碎的吵杂声响,令她立刻注意到在他的肩头上蹦跳的噪音来源,她初步的判定牠的身形,敏锐的洞悉力让她陷入一阵沉思的轻抿起眉心,随即释然的笑了开来,「穗即鸟跟月季花?Harry,你心里有谱吗?为了你施展这麽耗时又费工的魔法,那个人不是时间太多就是太在乎你。」
「耗时又费工?」Harry蹙紧眉头,满脸状况外的疑惑。
她保持轻笑,颊边深陷的酒窝像花心深处的蜜,「这其实是个非常古老的祈福魔法了,首先要先万中选一一颗丝毫不能有任何破损瑕疵的种子,施咒者必须奉养迁徒过冬的穗即鸟一个冬季,牠才会在春天时帮施咒者带这颗种子回到名叫”Greenish”(注2)的应许之地,在据说被酒神狄俄尼索斯洒下神酒的土壤里种下,那里是恒常的春季,所以种子会汲取所有春季的暖阳跟养分很快的发芽、开花,隔年冬季穗即鸟才会采下这棵芽上唯一结果、汇集所有精华的种子,在迁徒的时候带给被祈福的人,而这颗种子可以随时为被祈福者带来春天。」
光听着她叙述的如此繁复的施咒流程,就已经有些无法消化的Harry只能茫然的眨眨双眼,猜疑的思绪更加黏稠在怀疑里无法顺利延展。
Hermione将垂落在额前的金褐发顺势勾置在耳後,稍微欠下半身,将鼻尖靠近充满施咒者祈愿香调的花蕾,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有太多便利性跟效用都大幅提升的护身咒可以取代了,没想到还有机会可以见识到这麽过时的古老咒语,你觉得会不会是Dumbledore?」
不可能。Harry马上在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这个揣疑。
以Harry对Dumbledore这段时间频繁的接触和了解,这位智慧跟思考都如无法被黑暗射穿一般深沉的长者,对自己的保护绝对只采用能完全统筹而组织性的严密戒护,不需要用如此古老而笨拙的方式。
「你肩上的小家伙应该会知道答案。」
Hermione这句话才刚落下最後一个尾音,这个似乎听懂语意的小东西就马上展开翼尾深黑的羽翅,钻逃似的飞往陷入一片下课後一群窜入寝室休憩的学生随手半掩的门缝,失守最佳时机的Harry看见刚好开门准备跨进寝室的Ron一头枣红色的短发,随即机伶的大喊:
「Ron!帮我抓住牠!」
「什麽?啊!…喔!」花了几秒才会意过的Ron,看见笔直又快速的直朝自己飞来的褐色不明物体,只是本能的反应出身为葛来分多学院魁地奇守门员的自傲身手,一个敏捷的飞扑将牠拦截的抓牢在手心,随即地面马上传来重物落地的重响和震动。
「好痛!好痛!我抓到了!抓到了!」笑的一脸抢了所有功劳般兴奋的Ron,傻劲十足的边用手安抚头上灼辣的疼痛一边跳起身,却立刻又像此刻才落定现实的脸色一暗,扭紧本来盛放的灿烂的眉心,「不过,抓牠要干嘛?」
Harry笑着拿起放在床柜上,以前本来装着小嘿美、现在都拿来装些野性十足的魔药植物的铜制笼子,走到这个一直都对自己如此忠诚的好友身边,轻掰开他握紧的掌心,接过那只惊魂未定的小家伙,将牠暂时安放在笼中,接着拍拍他的肩,
「你不需要知道,不过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欠你一次。」
随即折回刚刚目睹他整个毫无节制的滑垒重摔过程,而心疼的将双手抱在胸前,眉心扭的跟麻花一样紧的女孩身边,轻声的耳语,
「快去关心一下那个傻瓜吧,後脑杓八成都肿个大包了。」
3.
或许你想合上我,我即和
我的生命迅速地合拢,漂亮地,
一如这朵花的心,想像
雪,小心翼翼从四方飘落。
白昼随着夜色的河岸漂离到晚暮的边境,暂时的覆盖上漆黑的宁静以主导一切都安然的停泊在深眠的港湾,Harry独自踩响清醒的足音,拿着火闪电,站在寝室旁的长廊尽头,随後轻巧的跨上。
「带我去找你的主人。」说着便将被囚禁了整天而在笼内不安的喧嚣不停的穗即鸟放出了笼子,牠立刻毫不犹豫的挥动羽翅疾驰的往长廊飞行,Harry立即驾驭火闪电紧追在牠後头。
娇小轻盈的身影飞快的穿越被寂静净空的黑夜,飞驰过交谊厅和随意变换接轨的楼梯,接着笔直的向上攀升,他持稳着身为搜捕手的矫健跟技巧丝毫不差的尾随牠,向上爬升了一阵直到最顶层的钟楼前,看到牠俐落的往里面飞去,Harry随即把自己隐藏在充满驱动钟楼奏响的大型齿轮和摆捶的阴影中央,调稳呼吸不发声息的在原地保持漂浮,空气里沉淀着半夜的酷寒让呼吸都凝结成阵阵白雾。
他将目光搜寻到齿轮交接的木缝间的狭窄视野,凝神看见一个墨黑而瘦长的身影倚在白色的纷雪的窗台前,遮蔽的黑影蒙蔽太多视角,他只能眯起双眼寻找更清晰的角度。
「怎麽这麽慢才回来?我等了你一整天。」原本背对的身影侧过身,窗外纯白的雪花折粼进皎洁的月色,让这位神秘人物的面容仍然维持被阴影盘据的逆光。
但Harry认得这个声音,每一个音节都牵系着熟悉,让他一下落了好几拍呼吸。
这个事实让他把准备探究前预设的猜想全都敲个粉碎,他愣征了好一会,不管怎麽在脑内设定各种原因都无法成立,就像原本以为自己的航道是平稳的顺着罗盘的指引,却因为瞬间的袭击的暴风吹斜了桅杆而迷航的船。
「平安回来就好,辛苦你了,不过你似乎还带了些什麽回来….。」他将穗即鸟平稳的放在肩上,口气瞬间的转变成像凶狠的大火一样淩厉,抽出魔杖,摆好阵式指向Harry隐藏的位置,「是谁?滚出来!」
「是我,Draco。」Harry见形迹已经败露,主动平静的出了声音回覆,自己也确实想要探究真正的原因,无法平息好奇心的鼓噪,他驾着火闪电浮上钟楼,看见摆好攻击架势的金发少年整张脸瞬间胀红。
他的表情慌乱秩序了好一阵子,完全坦然的显示出被揭露这个秘密的不知所措,
负气的甩开魔杖,脸色挤满懊悔和平常一样傲视的狰狞,激动的大吼,
「该死的!Harry!你这个非要探究到底的习惯真的是差劲透了!差劲透了!」从不习惯示弱的高傲少年边吼边握紧拳头,无法掩饰趋於弱势的颤抖,他似乎想架起所有的武装,不让软弱被对方捕获而只能诚降。
Harry只是沉默的跃下火闪电,将它静置墙边,弯下腰帮他捡起被甩开在地上的魔杖,走近他身边示好的伸出手,Draco只是继续不放弃跟他挑衅的搏斗一般逼近他,嘴边的冷笑锐利如剑削,
「你现在知道了又怎样?想像大圣人一样虚伪的跟我道谢吗?」
「谢谢你。」Harry笔直的望进他湛蓝的双眸,眼神里没有任何疑虑和敌视的不透光物质,口气蕴含饱满的诚挚。
Draco瞬间凝结了表情,一下别过脸,像在闪避一束不该恩赐在自己身上的光源,迅速的抢下Harry手上刻印着自己名门家徽的魔杖放回腰间,转身折回铺满了纷落冷雪的窗边,将双手倚靠回窗沿,身形冷冽的像带刺的龙舌兰,「想说的都说完了吗?可以滚了吧?」
Harry看着他的手就放在极冻的冷雪上,腊般惨澹的肌肤毫无血色的传达指间的颤抖,他稍微抿起双唇,试图把语气卸除所有攻势的柔软,
「起码….教我怎麽使用吧?」话语还是裹着僵硬的别扭,充满不知道怎麽对眼前这个总是在各自的前线里对立、一出口就烟硝弥漫的对手释出善意的不自在。
「你那个自认聪明绝顶又多事的麻瓜朋友没有告诉你吗?」他还是不肯放下语气里阴暗的锁链,还是想扯紧扣牢原来紧绷的关系,似乎想巩固自己最後单薄的立场。
「请不要这样说她,是她劝我应该要找到你而且要当面向你道谢。」Harry并没有强硬的反驳,因为已经听的出他态度里逐渐泄漏的动摇,让自己越发的想翻出他最後的底牌。
Draco的手仍牢架在窗沿,似乎需要如此严酷的寒冽来驱使正在猛烈燃烧的气息降温,他跌进和自己最透明清晰的想望拉扯的沉默,镜里颠倒而违背常理的一切终究还是反映出自己最真实的成像,已经无法再将想靠近的慾望囚禁在阴影的阁楼,家族的荣誉、黑暗的真理、自尊建构起的表像都无法再劫持这个无瑕的情感,
Draco,这也许是你最後的机会。
在体内沿着每个骨节弹奏出的真实声音,对自己发出了风浪般淹没一切理智的反响,他轻叹了一口气回过身面对他,深蓝的眼珠像色泽冷艳的蓝玉髓凝视着Harry,
「拿出来。」
「什麽?」Harry疑惑的皱眉。
「种子!」他不耐的提高了音量。
Harry从胸前的背心口袋里拿出那颗澄红的种子,Draco慢慢的走近他,轻执起他平放着种子的手,像捧着易碎的梦境,月色般皎美的唇轻靠在他耳际,「对着它呼唤花神Greenish的名Flora,告诉她你想要她赐与你怎样的春季景致。」
Harry深吸一口气,感觉在他耳边灼热的气息和他身上属於阴影的芬芳,像自愿被蛊惑似的低声念出,「Flora,请赐给我一片开满薰衣草的原野。」
最後一个字坠落空气,种子开始在手上感应般的震动,沿着手心的弧线滚落地面,
瞬间碎裂了开来,随着接触到的地方钻开石缝和纹理延展成一片苍翠的草地,紫色的花蕊像成串丰盛的葡萄一般驻紮着草地一株株的绽放,即刻间便开满了整个空间,墙面不再是潮湿灰暗的岩块,攀满丛生了一片鲜嫩的绿意,丰韵柔和的香氛舒缓了寒冻的缺氧,盎然的春意似乎开始蓬勃的呼吸。
「哇!」Harry兴奋的喊出声,不自觉的绽开与花争艳的开朗微笑,「没想到竟然可以做这种程度!」他跨步走向如同铺了翠紫色地毯一样的花丛中央,毫不考虑的往松软的草地上枕着双臂躺下。
「我一直都想这麽做,听说这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Harry被这片梦境中的景象触动了最深层感知般轻声的说,闭起双眼从胸口深吸了一大口气,似乎想重温挚爱的母亲身上慈爱的味觉。
Draco沉默的看着他似乎在品味着一种苦涩却甜蜜的痛觉,就像自己从开始理解、将这些对他的眷恋跟迷惘都一遍遍确认,而依序安放在炙焰的思绪里每夜用折磨焚烧的时候,那种让人刺痛又不得不成瘾的习性。
Draco深吸了一口气,拳头不自觉的紧握,他明白只要跨前一步,也许就可以走出一直以来只凝聚着单向眷恋的独角戏,只要再更坦承一些,就可以嘉勉勇敢具有真实的分量,从只有立场的冲突、言语和肢体都只能向对方反噬的谎言里挣开,
他对自己来说从来不是光,不想只是单纯的凝望,也不想只是尊崇他是能照亮一切的旨意,而是最真实的存在,让自己渴望抚触、靠近,甚至能被他的言语驾驭或操控、能轻易的宰制自己一切的唯一,
他吐出了一直郁结在胸前的一口气,马上就被冰冻成蚕丝般的白雾,看着舒适的躺在花丛间毫无戒备的Harry也规律的吐息着同样的气息,他才发现自己多冀望能跟他一起呼吸,
他向前跨了几步,每一步似乎都可以感觉欣喜的热度,他可以为了他暂时忘记自己锁链般的姓名,黑的不透光的诡计,只是为了立足却如薄冰一般毫不牢靠的高傲,转过身从背光走向向光,他明白这个为了他施展的咒语跟引发了他深层好奇、才能够让彼此暂时屏除对立的夜晚正在眷顾着自己,他只想好好的品尝这个恩赐的果实,
走到闲适的闭着眼睛的Harry身边时,他毫不犹豫的在他身侧躺下,躺下的力道惊动了窝藏在花丛间的紫端斑蝶往上飞升,像最斑斓的雪花,他们就这样奇异的在花丛里并肩,如同不为人知的在冬夜里静悄绽放又在白昼收合的花一样,只是一个充满谜底的瞬间,
「你从哪里学到这个咒语?」Harry仍然闭着眼睛,感觉得到他就在身边,却奇特的没有任何想闪躲的不适,一起忘却姓名注记的仇恨这个主宰之後,就不需要再随时燃起自卫的凶狠防备。
「我母亲在我要出远门的时候都会帮我施这个咒语,因为父亲觉得这种祈福咒语都天真烂漫简直愚蠢的可以,为了不让他发现所以她只好选这种过时但却不会留下任何施咒气息的古老咒语。」Draco平静的回答,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如此切身的秘密,他似乎都很讶异自己此刻柔软的声韵,大概是周围薰衣草氛香和他的体温一如魔咒唤出了一个已经被遗忘许久的自己。
「趁父亲不在时偷偷教我弹琴的也是她,她常跟我说成为巫师之後就会什麽事都依赖魔咒,希望我还是能以紮实的学习用双手创造一些东西,记住音符就像记住咒语,都能给自己莫大的回馈。」说到这里,他停顿而没有意识的勾起荒芜的轻笑,
「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弹琴,但跟母亲一起弹琴的时候她总是看起来很幸福,大概是这种情境可以短暂成全她其实只想要一份平凡幸福的心愿吧?」
Harry陷入了深刻的沉默,母亲跟平凡的幸福这个词义,都让自己只能像局外人一样的往缝隙里窥视,期望又困惑,只要拥有母亲这个代表自己最初的世界,都可以为自己的成长栽植一片独一宠爱的风景,而自己的成长就像一开始就被囚置在衣橱里,只有阴暗而充满霉味的孤寂和狭窄到窒息的想念和疑问,
为什麽不让那个人把我一起带走呢?
你们替我牺牲了生命也同时牺牲了我的幸福,自己最初的世界就被割裂了一道丑劣的伤疤,用额头标记着只要历经了一定的年岁就要成为仇恨继承者依据,和每次凝视着那张父母亲甜蜜的在雪花中拥抱的照片时,那股陌生却是唯一仅存得以取暖的痛觉,
「Greenish是什麽样的地方?」Harry随性的提问,稍微的移动了一下枕靠在手臂的角度,额头偏向Draco的方向,几乎在几公分之差就可以倚靠在一起,气息碰触气息,体温瞬间成为能为对方燃烧取暖的柴薪。
「我母亲跟我说那里是古老传说中春季女神在那里午睡的身体,睫毛植下草地,嘴唇闪耀成彩虹,四肢成为树的根茎和枝枒,背脊的弧度成为平原,那里是春天的源头,开满世界上所有种类的花,
馥土养育着所有植物最初的种子,在冬季结束的第一个上弦月出现的夜晚,蝴蝶会随着月的盈缺周期指引的蝶道,引领蜜蜂和鸟类将种子和花粉带向被冰封的世界各地散播春天。」
Draco像在叙述一个美好而纯粹的床边故事,这段记忆已经被现实冰封了许久,彷佛经历了永恒那麽长的冬眠才在今天被他招唤的春天里温暖的张开了眼睛,
「我一直都很想亲眼去看看那个地方。」他将手臂举起遮住了双眼,语气微弱的像在梦游中的呓语。
「或许我们有一天可以一起去。」在察觉之前,Harry已经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Draco只是笑了,笑的没有光影没有意图,像无法秤垫出实量的影子般毫无质感,只是在嘲笑,嘲笑自己在这一瞬间为何就可以如此明白这只是个虚无的承诺,连付出期待都如同只是丢到海底深处般,只能寂静无声的埋葬在无涯的海沟里,
这就是你的仁慈吗?Harry。
你一回头的世界是如此辽阔,而我的时间却已经在黑暗中静止不动。
Draco侧过身去,用手臂枕着侧脸,不打算和他保持距离的凝视,只想要过度的、跨越封锁线似的放纵靠近,彼此的距离近到Harry只是将头偏过去,鼻尖就会亲昵的碰触在一起,瞬间就陷落了一阵赤裸的互相凝视,Harry感觉他的吐息陌生而暖热,轻的像是蝴蝶收拢羽翅的一瞬间,
那双天空蓝璀丽的双眼里静绽着一朵不愿安息在黑暗里的玫瑰,等着被发掘的理解、疼爱的抚触甚至期望被狠狠的攀折下来,殉身在这一个最美丽的时刻里,
Harry半掩起眼廉,想要品尝最极上的蜜一样覆上他的双唇,被寒冷降温的双唇嚐起来像带毒的罂粟花,一触上就让人昏眩在幻觉的蕊心,他有些胆怯却急躁的拥住他的腰,强势的将他失温的身体占据在怀里,贪恋的伸出暖润的舌尖,却感觉怀中的人一阵惊讶的抗拒,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他的口气紧绷深敛的像要窒息在没有养分而乾涸在空蛹里的幼蝶,其实是多麽的期待被赋予新生。
「不知道,但我现在就只是很清楚的感觉你想要我这麽做。」Harry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气息可以像滚沸般灼烫,再度强硬的霸占他的唇,这个吻像随着潮汐的旨意涨满而冲积到沿岸边的浪潮,激烈而准确的将彼此灭顶,Draco摘下他已经歪了一边的厚框眼镜,让他能更深的解读自己刻写在唇上的焦渴,用交叠的急促呼吸朗读日夜抄写在思绪里虔诚信仰的迷恋诗章,
Harry用指腹吸吮他的肌肤,用嘴唇读懂他手心的掌纹,像兽在吞食赖以维生的猎物血肉,啃咬他发烫的胸前,Draco回敬似的狠狠的咬他的肩膀,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红色的破损像在皮肤血管的枝枒里结起的殷红色浆果,
一些没有痕迹的疼痛在彼此的吻里痊癒,互相进入彼此像回归最初的胚,重新回到蛹身,只为对方在今夜重新羽化,Draco闭上眼睛,想要仰赖这一刻窜改自己身处的恶梦,现在他的身边只有他带给自己甘霖似的永恒春季,和能让自己瞬间燃尽的喜悦痛觉…,
母亲说,在冬季结束的第一个上弦月出现的夜晚,成群的蝴蝶会随着月的引力光洁的银环画出的蝶道迁徒到未知的栖地。
飞行的途中就像经历了一生的旅行,恋爱、结合、觅食、探看世界的原貌、煽动微小却足以振响空气的气流,让春天的蜜蕊再度受粉之後,
接下来就准备等待度过,黎明之前最深的黑夜。
4.
这世上我们看不到什麽
与你浓情的纤弱之力媲美:其质地
以其天国之色迫使我
用每一呼吸表现死与永恒
他们像花朵一样毫不掩饰的让激情盛开,萎谢了之後又让情感回归於最初的种子,用睡眠的土壤深深的掩埋,Harry在沉眠之中发觉手臂间的空荡,睁开了迷蒙的双眼,身边簇拥着的繁盛薰衣草仍然谦柔的静伫,
他看见Draco穿着胸前半敞开的单薄衬衫和墨黑色的贴身西装裤站在窗前,窗外的风雪已经静止,像正在忠诚的等待黎明前夕的祷者,虔诚而静穆,Draco让那只娇小的穗即鸟安稳的窝在掌心,用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牠,等到阳光点燃了第一道招唤今日重生的烈焰,他随即将牠放到唇边,轻覆上无限祝福的亲吻,之後放手让牠往那片荣光中飞去,
他放走了牠,像放走了自己的一个部份,Harry不明白的那个部份,也许是他本意深植的良善,或是他早夭的青春?
Harry很清楚,迎接了这个黎明,把咒语解除,寒冬依旧会继续降临,彼此仍然会回过身走回自己必须效忠的命运,也许没办法在一见面就幼稚又裸露的争吵,放肆的争锋相对,或保持没有意义的纯真,尽情的玩乐索求天真的欢愉,或无尽眷恋和迷惘的需求和相爱,
Harry爬起身,将咒语收回种子里,白昼的光线像昭告启程的旗帜,他走近他身後,像想要抱紧自己最深的依赖一般的拥住他,希望让这个热度缝补彼此意识到的即将失去,
只要我手上的种子总是能随意的绽放春天和回归根源,我就会帮你点亮这一切让你穿行过最漆黑的深夜,
到达那一处你从未去过的地方。
我不知道是什麽让你合
与开;只是我隐隐的什麽懂得
你眼睛的声音比所有的玫瑰还丰厚
没谁,甚至雨,也没有这样的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