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离开的人,却眷恋红尘。
执念就如一缕轻烟,袅袅盘旋於人世间。
我未饮下孟婆汤、潜入忘川河,我回到了这个由思念构成的世界,一丝一缕仔细编织,一如我仓促离去前的模样。
闵煦在我怀里,低声呜咽地抽泣着,宛若寻获母亲的走失幼兽。口中喃喃自语着我的名字:「余湛。」每听一回,手臂便收拢更紧。
以往的她并不是这样子的。
我能感受到她不自觉的发颤、收拢在我怀中的双掌、扑通扑通急速地心跳声,但我再也感触不到怀中女孩的温暖。些许似打了麻醉针後,你能意识到手术刀划开皮肤,花般殷红的鲜血流淌,但却没有一丝痛处也察觉不出刀尖的冷冽。
与世隔绝一般,麻木感官让我与世界的联系逐渐薄弱,上苍在我眼前逐起了更高层的墙。
走进教室後,只见赖子安独自坐於座位上翻动着手里的小说,回过身来看见闵煦後,便把自己座椅搬动至与闵煦能轻松交谈的方向。
闵煦并不晓得,没有人看得见我,她能视得我的身影,瞳孔却无法相对映。
「今天不要迟到了,阿湛。」她笑着挥了挥手,警示着我本身爱迟到的劣性。燃烧炽热的炎阳散布在女孩的身上,金光流淌於身子,细涓汇流於嘴角旁的酒窝,闪烁着。
我向前向她笑了笑,却见得前头的赖子安蹙眉担忧的神色。
赖子安一如以往,左耳镶了许多银环闪耀着光,挑染的红褐色发丝和生人勿进的冷漠个性。她侧身回过头,黑目混沌,过去那般自信、骄傲的模样在这张憔悴的面容上已不复见。
「闵煦,你今天要去打工了?」
闵煦点头如捣蒜,浑然未觉赖子安已快崩溃的微红眼眶。
「好吧,今天我也没事。」语罢,只见赖子安双眼圆睁,瞪视着我座位的方向,我茫然看着她凌厉的目光,有些不适的侧过身子。心底自嘲:明明就看不见了,为何还要躲躲藏藏?
倏然,闵煦唤了声,「子安你不舒服吗?怎麽看你脸色有点差?」说着说着,左手更抚上对方额头。
赖子安对女孩温柔的探问恍若未闻,强硬挥开闵煦的手,直言道:「好不容易不再像余湛一样不说话,现在呢?」她站起身来,抬起右手擦去欲坠的泪水。
闵煦喃喃道:「怎麽回事?」
「余湛明明就死了!为什麽还要这样当作他存在,折磨其他人?」
须臾,世界一片死寂,子安颤抖的声音好似大雪纷飞後,昊天的皑皑繻裙起舞,白雪掩盖一切,周遭鸦雀无声。
半晌後,我才听见外头窸窸窣窣低语的声响。
──哦,又是为了那个哑巴吵架啊。
──赖子安失控了。
──我很同情闵煦,但她现在这种样子跟个死人没两样,说话也有点问题,不会是生病了吧?
──别这样说,时间过了自然就会好。
──我们都很想念余湛,所以不要再说了。
「子伶别闹了,余湛就在我旁边,」闵煦拉了拉我的手要我向前,「你没看见吗?」
「闵煦,你他妈的真的疯了。」赖子安紧咬着下唇,点点红花渗入了双唇间。
闵煦疑惑着,回过头来看着我,想要我告诉她一切只是玩笑话。我双手欲抬起向她解释,最後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放下了。摇摇头,她没说谎。
「不可能。」闵煦喃喃道。
「余湛离开了,他都走了快一年了,为什麽还要自甘堕落下去?」赖子安紧抓住闵煦左手,指节泛白,顺手就将她身上的红色外套向上拉,手臂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紫色痕迹让人看得难以忍受,我焦急的想让她放开闵煦的手,却无能为力。「如果余湛在,看见这样也会伤心,何必如此?」
「没死,余湛才没死。」她缓缓道。
「闵煦,你真的很固执。」赖子安甩开了方才紧握的左手,拨了拨头发後便走出教室门,直到看见了外头早已聚集了许多同学。「干嘛?要进来就进来,躲在外面做什麽?」
大家有些尴尬的走到自己座位上,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眼神在闵煦身後游移着。目光里满是疑惑、同情,甚至带有一点鄙视,某些人仿若在看笑话似的,大喇喇的跨在自己座位上,想看闵煦接下来的动作。
女孩仰脸看着我,双眼一片清澈,放在大腿旁的双手却已紧握成拳。「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