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下】紅樓隔雨相望冷 — 章六.直道相思了無益(二)

转出皇宫,汪浵一行人准备前往国营客栈,他唇边勾勒一抹不显眼的笑容,敛眸暗忖,笑容在心思周旋间加深。

「大人,请上车。」

俊朗宦官低着身,掀开墨绿金绣软绒幄,迎鲛国亲王上车。

汪浵撩开衣摆,俯身踏入。一脚还踩在踏板上,他身形一顿,笑容僵住,尚不待官人疑问,从容进了马车,幄帐遮掩掉外界。

车夫吆喝着,鞭子嗤地抽响,躂躂地马车叩罗罗向前驶动。

「劳烦殿下相送了。」

温温浅笑软语,汪浵看着一旁五官分明、削瘦挺拔之人。他双臂环胸,白衣服贴,修长双腿交叠着伸出,那人回望汪浵,舒开溶冰笑颜。

「你向白恭帝奏了什麽?」

「鲛珠两贯、冰露泉十瓮、碧海珠五十、鲛纱百疋。」

「汪浵,」涟光冰晶眸子流露慑心情愫,倾过身子,寒凉指尖卷起汪浵银发搓揉着,手背若有似无触到他脸庞,「你明白我在说什麽的。」

「……我早就免疫了,不过……」嫣然一笑,汪浵倚入涟光怀里,「若您不介意如此待一个男人,汪浵倒也无妨。」

呵呵一笑,涟光使力轻拉,汪浵顺着倒在他腿上,调整姿势面对涟光。

「哦?对象是?」

「任猜。」

「莫,你如斯花心,多年不见谁知换了多少个。」

汪浵没有反驳,由着涟光把玩自己那头罕见的银发,蓝眼流露一丝温柔。

「是揽心喔。」

手顿住,涟光困惑地皱起眉。昔日他一向自尊自贵,大多数人皆入不了眼,自然连名字也不会记得。但揽心不同,她那孤僻阴郁到极度排外的性格令涟光虽然只见过她几面,却始终不忘。

揽心是王族,涟光血缘薄弱的亲戚。数代以前有位王子爱上了神州人类,并强要了她,结果引发众怒,遭到围剿。彷佛诅咒似地,他在鲛国的後代被蒙上了阴影。揽心便是其一。

百多年前,揽心离开鲛国游历。不过是六七轮季节更迭,揽心回来了,以女姿带着封闭的心灵回来,对那段日子的一切决口不谈。

那股万物为空的气息把所有人屏除,唯独汪浵愿意亲近,百屈不挠。他总说揽心其实在向大家求救,只是没人听懂。

『揽心会选择我的。』

当年的他信誓旦旦,涟光也确实看到,不论汪浵如何徘徊於其他女性,都始终惦念着她。

「其实,我俩已成婚三年。」

汪浵沉静地看着涟光眸中闪过错愕,慢幽幽地说起。

「三年前,你甫到金城就任,我不是说有要事不多陪麽……便是要忙婚典。」

「竟然……」涟光哂笑,忽焉凑下身去,近得能感受到汪浵吐息,「所以,究竟与白恭帝说了什麽?」

「哎呀呀,」吊眼,汪浵推开涟光起身坐好,「还以为成功转移话题了说。」

涟光笑而不答,理平衣上皱摺。

「不过是提点白恭帝咱们惟一继承人在九垓任官罢了。」

「父王的意思?」

「不,我的意思。」笑容未减,汪浵却难得正经起来,「你变了。曾几何时你不再果断自信?」

「不,我没变,也绝不会变。」

一丝情绪打心底浮现,还未厘清,涟光变将其压回。

「人都是会改变的。」

「就算如此,变的也不是我,是你。以变之心观不变之人,不变者自变。」

涟光依旧从容说着,不愠不火,但汪浵听得出降温的气息,长睫轻掩,汪浵不再说话,任凭沉默在车夫吆喝声与砖道脆响间扩散。

时维霜月,序属末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丹山笑。

风轻奏,火枫飒飒,铺天盖地遮掩了视线。将小船系好,清月登上木道。

此处乃丹山静玉洞天入口,仙神居所凡人本不该闯入。清月观察多日,知天仙明星近期外出,这才以元神出窍探访。

楼阁在稍远处,清月沿着丹枫铺就的砖道前进。路上微风轻抚,枝叶沙沙;偶得花香鸟鸣,流水潺潺。隐隐约约间,有歌声飘动。

清月眼神一亮,寻找声音来源。绕了宅邸好大一圈,歌声终於近乎耳畔,渺如凌虚驭风,盈若琼园绽华,悠然闲适,超然脱尘,闻之忘却繁琐杂务,心旷神怡,抹平了皱痕,理顺了纠结。

探出身,只见淡烟袅袅,碧翠、樱粉、冥紫、月黄、穹蓝、霞澄,色彩缤纷的奇花异草在浅风中摇曳,旁边的秋千兀自摆荡着。一时间清月看得忘我,瞠目结舌竟没发觉歌声已然停止。

此时有双手自清月背後缓缓伸出,然後蒙住他的眼。清月彷若大梦惊醒,急急回身跳开,手中捏诀。

「喂,偷闯静玉洞天还要攻击人麽?」

娇俏嗓音荡开,定睛一瞧,数步外站着位紫衣姑娘,眉如翠羽、齿比含贝、肌若白雪、腰似束素;搽粉则过白、涂胭脂则过红,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

清月霎时獃了,脑子尽是空白,忘记答话。

「喂!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倒不介意,移步至清月面前,歪着头问。黑黝如夜潭的眸子灵动水波。

「任、任清月。」

「喔……」美目上下打量,女子笑开,「是六级见习生啊,怪不得能元神出窍。」

拎起任清月的白锦九星束带,紫衣姑娘好奇询问着陌生人。

「你多大?」

「多大?」

「嗳,几岁、贵庚。」

「噢,十九。」

「啊,这麽年轻就到六级,真不错。哪边人呢?」

「风城。」

「来这里做什麽?」

「唔……」

任清月回过神,蹙眉支吾起来。在女子透彻翦眸极有耐心的注视下脸泛潮红,半句也说不得。

「唔,可是要找明星天仙?」

「不,我……」

「天仙去忙了,阳月才要回来,你要找她做什麽?」

「呃,我……」

见任清月「我」了半天还没个所以,紫衣姑娘笑眼弯如月,耸肩退开。

「不方便说麽?无妨。伝幽不是仙人,不能说予我听的吧?玉女天仙在,便带你去找她罢。」

说完转身就走,任清月心中一个咯噔,忙出声阻止。

「伝幽姑娘!莫麻烦了,清月有事在身,这便要去了。」

「哎呀?那真不凑巧。好罢,便送你离开吧。」

伝幽并无多问,换个方向往渡口而行。

「伝幽姑娘,敢问适才可是姑娘歌唱?」

「嗳,不好听,让你笑话了。」

「不,非常动人,真的。姑娘体气不凡,若非仙神,却是圣兽否?」

「不错,伝幽实为紫鸾也。」

伫足於木道尽头,伝幽紫色羽衣飘动,浅浅一笑如虚如幻。任清月跳上小船,抬头看着伝幽。

「那,清月这便告辞了。」

松开绳索,小船顺着水流往来时路而去,伝幽灿烂回望。

「有空再来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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