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垓极南,扬州,素有魔罗之称,源自梵语,而扬州除了专生下祝、女祝、灵氛,能力最强者封为巫咸、巫彭、巫阳。
历来,每任巫咸皆待在墉城女牀山的九天塔直到死亡,一年中有两次祭祀於此由巫咸主持,为祭天、祭祖。
巫彭任州长,各城每年选出有潜力的男女予巫彭亲授半个月。待他们长大,给予下祝、女祝之名,其中九人还有机会成为下一任祭司团团员。
春官左统御司以降,有大祭官,由巫阳担任。巫阳兼职苍梧主,保护皇陵。不过数任前的巫阳在皇陵设了阵法,若有敌人通过并州缇骑团闯入苍梧山,自会有山灵、死士出动。而巫阳只要确保阵法完整、灵力足够即可。
九天塔在女牀山第一高峰上,,高九千八百一十二公尺。登上最高楼,南可见碧洋,北可观中土。
过去数百年,许多帝君想将九天塔翻修上建,可奥妙之所在,一旦筑达九千九百公尺,便会崩塌,回到九千八百一十二公尺。
反覆几回,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神意,便不再兴盖。
有人说,这表示九垓帝国的寿长;有人说,九千九百公尺之上即为神国,不可侵犯。
然而不论哪种说法,巫咸一概不做表示,是天机不可泄漏,或是连巫咸也不得其解,无人知晓。
九天塔采尖塔建筑,其之巅,是个有着直径三公尺半圆形水池的地方,室内尚有极大空间,足以证明,一楼之宽广。
池室门窗紧闭,没有一丝光线透入,可圣池中系入的光线却朦胧了周遭。
巫咸一身灰袍跪在圣池旁观看池水,发丝无风自动,圣池水面平静如同镜子,上头宛若映天似地闪动点点繁星。
细细碎碎,如萤荧荧。
「紫冥星在碎动啊……」
巫咸伸手在星镜上一点,涟漪泛开,翠绿山野,古木参天,郁郁菁菁,禽鸟嬉戏,如画一般展开的是千鸟之山,位於丹山背侧,一个只有巫咸和雍州人知道的地方。
一阵诡异似人的笑声自画面传来,巫咸拨动水面,出现鵸鵌,六条长尾随风飘动,三颗脑袋吱吱咯咯轮流校着,中间那颗头直视前方,左右的头梳理羽毛。忽地,中间鸟首啄了左右的各一口,三颗头齐望前方,突然发出爆笑,几乎要摔下树枝。
一边笑,鵸鵌一边发出「凌仙、凌仙」的声音。
星镜又恢复夜晚景致,空气中忒楞楞传来翅膀挥动声,一只鳱鹄降落在巫咸肩上。
巫咸自怀中的小袋子中取出一粒银色粒子,鳱鹄立即伸长脖子吃下,然後跳到星镜旁饮水。挺直身子,发出僵硬声音,宛若八荒机械,而後死硬的鸟鸣竟变为人语,那声音中性不辨男女,似如鸟嘴发出却又空灵在池室悠转。
「紫鸾谪世,英灵拭尘,天君於刑,凤邸尺椟,隔雨红楼望;下祝倚福,主命冲虚,月渡汩皑,别鹤忳衋,大漠升孤烟;昦起惊鸿,星堕龙楼;干戈乍明,破军归宁,苍生乱,堪舆平。」
话完,鳱鹄失神的眸有了灵气,僵硬姿态软化,声音又回到悦耳鸟鸣。
「英灵拭尘,天君於刑?伝幽将生於荆州啊……」
巫咸皱眉,伸指在水面勾抹,金色的字迹浮现鳱鹄的预言。
「清月和伝幽都转生了啊……末昦和清星也都将生於好人家呐……帝君的紫冥星骚动,末昦会降於皇族,星堕龙楼结连理……到头来又和当年一样麽?唉……」
巫咸揉揉鼻梁,万分无奈,更不愿去想那预言末四句的意思。
是日也,天朗气清,丹山白水上,舟摇摇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小船上,末昦一袭浅天衣装笑睇船头紫鸾,那是只金尾紫羽的凤凰,黑溜溜灵动大眼回望末昦。
「不愧是紫鸾之首,伝幽的舞姿当真百看不腻。」
紫鸾鸣声,跳下船首,转瞬间成为十七八岁的美丽姑娘,一身紫色羽衣,裳摆逶迤了一地灿金,举手投足醉仙翩翩,挑眉弯眼惊花颤颤,巧笑倩兮轻快步向末昦。
「那也是承您看得起,末昦地仙。」伝幽笑着坐到末昦身边,「地仙,您不在这段时间,伝幽跑去神州玩,听到好听的曲子,给您唱,好不?」
「哦?你要唱?」末昦揉着伝幽微微飘香的秀发,道:「当然好。」
「嗯啊,不过伝幽第一次唱歌,倘使唱不好,您别见笑啊。」
清了嗓,伝幽小声地开始唱〈宛丘〉,起初怯怯地,後而渐入佳境,声音也明亮起来,柔美地扩散开,小舟动清波,丽歌扬翠枝。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
洞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
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
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好歌!好嗓!伝幽当真厉害,讴舞皆宜!」末昦拍手称赞,「就不知伝幽以人身而舞,是否会令我成了那作诗之人?」
「嗳噢,地仙说笑了,伝幽也才能化形不久,一来不习惯,二来紫鸾之姿活动比较利索。可不敢为女祝呢!」
眯起单凤眼,伝幽微笑。修炼百年本不足以化为人形,是借助了明星与末昦的力量,然而她却仍爱紫鸾面貌,在众妖物灵兽中大概只有她了。
「伝幽啊……」
末昦转头,伝幽睁大眼,堆出酒窝「嗯」了声询问。
末昦没答应,只是倾身靠近。伝幽不明所以,由着他面庞於眼中扩大,遮蔽了景色。
「末昦,别诱拐我家伝幽!」
那嗓子清澈如溪,在空气里泛开涟漪,一圈又一圈交错而不知从何而来。
小舟过了弯,只见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无临地。木板铺就的踏板静静伸出了豁然开朗的池子,上下天光,一碧万倾。女仙含笑立於木道尽头,衣带飘飘,眉目灵秀,两腮绯红,双唇鲜润。
「哟,明星仙子。」
末昦笑笑,拉着伝幽起身,小舟行至木岸,系拢,两人踏上,来到明星旁。
「末昦,你就是贪恋世俗情慾,才会一直停在地仙,都两百年了,连神仙都到不了,真是枉费你的资质。」
「呿,我这样能自由行於人间名山大川,玩乐於凡尘,多好,哪像你这华山洞天冷清。」
「我有玉女和伝幽伴着。且说,再过不久明星便可领天书了。」
「伝幽?她跟你不久了。」
末昦大笑。伝幽一獃,嘟起嘴扑向明星,紧拽着她袖摆,俏丽凤眸泛着雾气,惹人怜疼。
「仙子!末昦地仙这是说什麽?您不要伝幽了麽?」
「伝幽乖,末昦逗你呢!」明星抬首笑斥末昦,「由得你对伝幽胡说。她还莫悟情爱,可拐不走。倒是,你应该不是专程来调戏伝幽的吧?」
「仙子英明,末昦这是来讨流霞的。」
「又要?」明星眉头一挑,似笑非笑,「怎麽,上回偶然给你知晓我这儿有,硬是要了坛回去,喝上瘾啦?」
「确实美味,便是嘴馋这好酒,仙子再赏点否?」
「流霞一饮,不食三日,你是永远不打算吃东西了?行,书库那儿正要盘点,你点完,我给。」
唤了伝幽,明星笑着返回住处,任末昦追着哀号。伝幽跟了几步,张手变成紫鸾身形,迤逦金灿灿的凰尾,拍翅悠於明星周畔。
「清月哥哥!」
甜腻女声随着小跑步而来,往镜照盘边的青年身上一扑。
「清星,怎麽了?」
「好无聊,来找哥哥。清月哥哥在看什麽?」
清月侧过身,让妹妹一起看镜照盘显示的画面。
粗藤捻花铜盘置於桌案,双耳把手雕着羽毛,盘的上缘有着半身展翼凤凰,双目镶着红钻,血红莹透。
画面里,一个紫衣少女和穹裾青年坐於小舟上,少女唱着歌,浑不知身边男子正凝视着自己。
「她好漂亮……」
清月低声说着,彷佛怕惊扰了讴歌女子,而清星只是随口「嗯啊」应和,直勾勾盯着清波荡漾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