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翡青完全料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撞见撕毁她人生的那个男人,以及一直以来被她认定是前公司中唯一好友的前同事。
然而,真正令她感到错愕至极,并且再次受到严重打击的,其实是两人言谈之间传递出来的讯息——他们事实上就是一对!
很明显地,与有妇之夫发展出不伦恋的好友,说不定对於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根本就了若指掌,甚至暗暗拍手叫好……
紊乱的思绪游走至此,范翡青已经完全不敢再往下想了,一股打从心底窜出的冷意,冻得她寒颤不止。
不行,她必须要赶紧逃开才行!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要回去……对,回家,马上回家……」她近乎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语着。
此时,徐震罡异常镇定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翡青,你先忍耐一下,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经过我们身边再说。除非……你想让他们注意到你就在这里。」
「可是我不能再留下来——」
「听着,你还有我。」由他口中道出这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她焦躁难安的心沉着了几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惶恐,但我人不就在这里吗?有我挡在你前面,你什麽都不用怕。」
「……」范翡青衔着泪、颤着唇,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内心五味杂陈,将脸贴上他宽阔的胸膛,稳定的心跳节奏响在耳畔,让她确认自己不再是孤独而微弱的蝼蚁。
而一边往免税商店走来、一边争执不休的那对男女,也愈来愈接近他们了。似乎是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在场,原本愈吵愈高调的声量顿时自觉地收敛不少。
或许是徐震罡人高马大却整条右腿截肢,又一手拄着柺杖、一手亲密地揽着怀中的恋人,这种场景确实凸显出某种引人注目的违和感,被称作Jacob的男人在快步走过两人身边时,不由得多看上一眼。
又是一对情深意重、难分难舍的恋人,真令人羡慕呐。哪像因为一时心急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如今落得狼狈不堪的自己……他凄苦地暗忖着。
不过,他却没有认出那女人就是范翡青。
如果庞英杰知道,那个始终躲在徐震罡怀里、未曾露出脸面的女人,就是他一心一意想从人海中寻觅的身影,他将会对此时此刻看走眼深感懊悔。
而黄毓臻对於不相干的路人甲乙则是半点兴趣也无,她唯一关注、在乎的,只是眼前这男人心里究竟还有没有自己!
「Jacob!我告诉你,范翡青绝对不会再走回头路了!她离职那天亲口对我说的。不管你再怎麽试图弥补,也无法洗清你在她心里留下的污点。对一个女孩子做出那麽龌龊的事情,还想人家当作没发生过一样地原谅你?你别太天真了!」
「黄毓臻,你闭嘴!」
「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你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迁怒到我身上。」
庞英杰显然被这一针见血的数落戳中痛处,不禁也动了气,冷笑着提醒她:「跟我的卑劣行径比起来,你也不惶多让啊。暗中对专案帐目动手脚、再栽赃嫁祸给『好朋友』这种事,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得出来的──」
「你……」黄毓臻瞬间面色惨白。至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够隐密了,丝毫不露马脚,他究竟是怎麽发现的?
庞英杰实在累了,不想在这永远无法争个胜负的话题上打转,叹了口气说:「毓臻,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吵这个了?往巴黎的班机很快就要起飞了,你能不能让我在跟客户洽商之前好好休息一下?」
「是你……还不是你逼我的……」黄毓臻愈说愈小声,几乎是怨恨地喃语着。
他们的脚步声一前一後地经过徐震罡和范翡青身边,随即进入免税商店,彻底消失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外。
徐震罡这才放开紧搂着她的手,稍稍拉开距离,看着她怔忪茫然的脸,「翡青,他们走远了,没事了。」
「我想搭车回家……现在就要。」范翡青异常匆促的脚步,就像是要逃离麻疯病疫区似的,昭显出她内心的畏惧与惶然。
原来是这麽一回事哪,过去她想不通的那些环节,这下全部串连在一起,总算真相大白了。而她自认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却是暗中策划一切的主谋……呵呵,还有哪个人比她更「幸运」?
徐震罡的柺杖敲地声却立即跟上来,「那我陪你去等车吧。」
默然无声地疾走了好一段距离後,范翡青着慌不定的情绪才渐渐平缓下来,不再发热的脑子总算可以用来思考其他事情。
「……震罡,你不是还要去买送给理疗师的伴手礼吗?」她慢下脚步侧头问他,这才瞧见行动不便的他为了赶上自己的步伐,辛苦地撑着柺杖快步行走,额头早已冒出热汗,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愧疚。
「嗯,不过这不急。到戴高乐机场入境後再买也是一样的,还省得托运。」徐震罡不以为意地微笑答道。
「飞机再四十多分钟就要起飞了,你会来不及登机的。」
「没关系,我一定坐得上飞机。我已经提前去报到柜台checkin了,如果我没有准时上飞机,机场人员会开始广播,然後整班飞机会等到我这位乘客出现了才起飞。」他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调调。
听他这麽一说,范翡青尽管情绪欠佳,却也感到些许哭笑不得,「让已经上机的所有旅客等你一个人?这样不好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不好,我也不可能放心得下。」更何况,按照刚才那两人的谈话推论,他注定得跟他们搭乘同一班飞机;既然他们害他喜欢的女人那麽煎熬难捱,让他们花些时间等待,这点小小代价怎样都不算过分。
「……你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她究竟何德何能?
「为什麽不?」
「我想,你多多少少也应该猜到了吧,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很不光采……」范翡青垂下眼睫,神情晦暗。
「你之前发生了什麽事,我不管。」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也握上了她显得冰冷的手,「翡青,我不是笨蛋。我可以很清楚地判断出是非黑白,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既然是别人擅自加诸的恶意,凭什麽你就必须概括承受?没道理嘛。」
她,没有错……
这是自从事情发生之後,第一回有个完全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如此清晰明确地向她宣告——范翡青是无辜的。
她,范翡青,彻头彻尾就是个清清白白的受害者,不需要为了加害者无理地从自己身上褫夺的那些损失负责。
离职後,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定期到心理医生那里报到,目的就是透过反覆述说——所谓的「治疗」——的漫长过程中,让自己从那种难堪而痛苦的情境中挣脱出来。
然而,即便是自己的心理医师,也没办法做到像他这样,给出这麽笃定的结论。
殊不知,只需要一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就这麽短短的一句话,就足以撬开牢笼的锁,释放她一再自我折磨的心结。
「震罡,谢谢你,真的谢谢。」范翡青抬手抹了抹泛起泪雾的眼睛,怕过多的水气遮挡住视线,会看不清出国在即的他的脸庞。
「你被吓呆了吗?尽说些傻话。」徐震罡摇头笑笑,眼神充满疼惜,然後从自己颈上取下一条坠着半圆形玉佩的链子,二话不说地替她戴上,「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就算是在第二外籍兵团服役的期间,我也没有摘下来过。我觉得还是给你戴着比较好。」
「这、这怎麽可以!你快点戴回去!」范翡青听了这玉佩的来头,倍感惊愕,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推辞他的大方馈赠。
然而,她要摘下链子的手旋即被他拉了下来。
「你戴着,不准退还给我。」徐震罡的态度倒是强硬,「就当作是让我法国也能放心做复建,这样也不行吗?」
「可是,这麽宝贵的物品……」
「给我珍视的人配戴,刚刚好。」他立即接话,「如果你不愿意收下也没关系,请你替我『保管』直到我返国总可以了吧?」
「好吧……」范翡青嘴上拗不过他,默默叹了口长气,千言万语也只能归结成一句:「你人在国外的这段时间,自己要多保重。」
「呵呵,这句话应该是我要对你说的才对吧,怎麽对调过来了?你才要好好照顾自己。瞧你,已经够瘦了,可别因为太想念我又变成纸片人,不然我回国就认不出你来了。」徐震罡这番话原是说笑性质,只想藉此冲淡离别之际的些微伤感,没想到却换来范翡青慎重的点头应允。
「嗯,我保证会很想、很想你的。」她说话时的神情及语调都是那麽认真,足以令漫不经心的人也随之正视。
徐震罡因此愣了愣,心里泛起无比深刻的柔情,一路向上传送,之後溢出嘴巴的那句话就是:「……等我回来,翡青。」
「好,一定。」不必他要求,她也会这麽做的。
「我会尽快回来。」
「只要你能顺利地装上义肢、然後成功地复健,再多晚个几天也没关系。我会耐心地等到你回国的那一天。」
「……嗯,一言为定。」徐震罡蓦地感到喉头一阵哽涩,胸口莫名地热烫且悸动不已,这是否就是阿德一直认为他极度欠缺的、那种名为「感动」的东西呢?
他想,自己终於拥有了一个渴望「回家」的理由。
--------读者苏兰登小剧场part.15之世间险恶篇------
范小姐:呜呜、震罡、谢谢你(抱紧)(然後默默掏出$10000给作者)
作者:恩没错、有抱到男人很高兴喔?(数钞票中:D)
范小姐:唉唷别这样说啦(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