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范翡青参加求职面试连续吃了几次闷亏後,索性决定转换跑道,毅然放下先前累积的工作经历,改而往职缺最多的餐饮业寻找机会。
或许是受到室友阿姨的影响,正在练习制作泡菜的她,格外留意与韩式料理店相关的徵才讯息。
终於,她在离职後的第十六次面试後,被一间新开的韩式烤肉店录取了。虽然只是起薪两万五的低阶正职店员,但总算可以稍稍安定下来,不用担心无法过活,而且还能从中学一手,她依然充满感激。
好一阵子以来低迷的心情,难得舒展了些。於是,她随便在外头吃了碗面打发晚餐,又绕去诚品翻了些料理相关书籍,回到住处时已是天色全黑了。
「范小姐,你外出回来啦。」经过警卫管理室时,她被值班的徐震罡叫住了。
「嗯,你好……有事吗?」
「这里有你的包裹喔,要麻烦你签收一下。下午的时候快递寄来的。」徐震罡给她一个友好的微笑,将签收簿往她的方向递。
「我的包裹?」范翡青怔了怔,是谁会寄东西给她?
因为发生了那麽糟糕的事情,她火速辞职、搬家,知道她新居地址的人,就只有妈妈。可是,她是有什麽东西非得急着寄给自己不可?
「对啊,而且是个大纸箱,重量颇沉,看来装了不少东西。」徐震罡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去翻找,不一会儿便双手抱出一个大型瓦楞纸箱。
范翡青签了名字後,向他伸出双手,想要接过纸箱,「徐先生,包裹给我吧。」
然而,徐震罡却没有将纸箱转手的打算,「我说过了,这个大包裹可不轻,你这麽瘦弱可能搬不动,就让我帮你搬上去吧,好吗?」
「可是,你不是正在上班时间吗?」她迟疑地问。
「我有另一个同事刚巡完大楼,正在回管理室的路上,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接应了,你不用担心,况且协助住户也是我们警卫的职责之一。所以,没关系的。」徐震罡善意地对她解释,然後便迳自抱着箱子走到电梯前,显然也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
「呃……好吧,谢谢。」范翡青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再拂逆他的好意,便也跟了上去,很快按下上楼键,不想麻烦他太久。
两人打了几次照面,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处在电梯的封闭空间里,沉默不说话似乎太过疏离了些,徐震罡便随口问道:「范小姐,你今天好像忙得比较晚?」
「还好……」原本范翡青大可以不予搭理,毕竟她也不是那种人来熟的个性,可不知怎地,对於这个一直以来都那麽好心的警卫先生,她不及深思便自然而然地接话回答:「今天,我找到新工作了……在古亭捷运站附近的韩式料理餐馆端盘子。」
「哦,那很不错嘛,恭喜你了。这几年景气很差,餐饮业的年终却是数一数二的高,连我同事都很羡慕,一直说他想要跳槽。」徐震罡也替她觉得高兴,笑语回应,并没有她预料中那种有些瞧不起的神态。
范翡青听着听着,不禁有些羞赧地低下头,「我……也没有你说的那麽好。」
这时,四楼到了,适时中止她的窘迫感觉。
她率先走出电梯,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家大门,本想叫他把纸箱随手搁在门外就好,但徐震罡已迈出大步踏进玄关,放下东西後又随即退出门外,显然就要离开。
范翡青讶异地怔了怔,才想到自己似乎应该要说些话,「徐先生……谢谢。你……要不要喝杯水?」
「这对我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气。」徐震罡客套地说道,正好这时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响起阿祥的呼叫,他便顺水推舟地向他告辞,「范小姐,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回管理室了。」
事实上,他很想乾脆帮她把箱子搬进客厅,但这里毕竟是一名单身女子的住处,纵使他是警卫,也不方便就这样大剌剌地恣意进出,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喔,好吧。谢谢喔。」范翡青目送他走进电梯後,这才将大门阖上,落锁。
她回过头来要将纸箱搬进房间时,这才晓得它实际上有多重!她甚至连抱都抱不起来,只能使劲地在地面上拖行着。
对警卫先生不动声色地坚持协助她的好意,她又更感窝心了。
不过,妈妈到底是在纸箱里到底是装了什麽东西啊?居然重成这样。
「这是……什麽啊……」然而,当范翡青找出美工刀唰地划开封箱的胶带後,打开一看,却蓦地愣住,好一会儿无法有任何动作。
纸箱里头,全是她还囤放在老家房间里的私人物品──她的个人衣物、求学时期留下的书籍,甚至连她先前毕业旅行、员工旅游时买下的纪念品都全部寄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妈妈素来刚劲的字迹写了她的名字。
范翡青望着大堆什物,脑袋一片空白,却也只能颤抖着手,从未封缄的信封里拿出信纸阅读。
印象中,妈妈总是这样的,从小到大,只有那些母女俩面对面却依旧难以当面启齿的话,她才会用写信的方式告诉自己。
她很安静地从信首的「女儿」读到最後的落款「妈妈」,愈积愈多的眼泪也无声地滑落脸颊,滴在信上,渲开了字里行间带给她的空洞和伤心。
「原来……是这样啊……」彷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莫名抽走了似的,她甚至连扯出唇畔的苦涩都没有办法。
她守寡二十多年的妈妈,即将再婚了,对象是她任职会计的货运公司的司机。
那位大叔她也认识的,是个离过一次婚、儿子还在读大学的秃头男人,一直以来都很照顾她们母女俩。可过去那麽多年以来,妈妈跟他之间的相处总是淡淡的,没有太出格的密切往来。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世事难料吧,这对快要来到耳顺之年的男女,在人生的黄昏阶段,就突然决定要一起牵手过日子了。
但,突然吗?不,或许也不能这麽说,是她自己任由母女关系日渐疏远的……
从范翡青考上外地大学之後,她就再也没有回老家长住过了,总是工作放假之余才抽空回去睡个一、两晚,跟妈妈之间的话题也不再如幼时那般亲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说过就算交代了。
就连自己割腕住院、匆促离职的事,她也未曾告知妈妈只言片语。美其名是不想妈妈替她担心,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她企图逃避妈妈藉此多加追问的表现?
也因此,当妈妈决定要腾出长年在外鲜少回家的女儿的房间,好让那男人跟他儿子搬来同住时,尽管她感到如鲠在喉,却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对这看似顺理成章的安排。
是呀,这一切都是如此理所当然地发生了,所以,她也只能理所当然地接受……对吗?
只是,她忍不住揣想,当妈妈在收拾她房里的这些什物时,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感受?是否觉得松了口气?又是否也会有那麽一些些细微的感伤,在她再度获得幸福的同时?
范翡青觉得好迷茫又好失落,虽然她离家生活之後也不是没有料想过这种可能,但内心深处仍是冀盼着,她的家,那个曾经有爸爸、妈妈和女儿三人同住的家,永远都会替自己保留着一个房间,无论她走得多远,都有她可以回头歇息的地方。
但现在……呵……要让别人进驻了……
所以,妈妈又在信末提及要拜托当媒婆的远房表姨帮她安排相亲,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妈妈试图「安顿」好她的下半生,来补偿心里对女儿的不放心,或者许歉疚……是这样吗?
这一夜,她失眠了,因为伤心。
下班後回到住处,徐震罡依习惯先冲了个冷水澡,再给自己弄点简单的吃食,饭後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看新闻,然後再随手做两百下伏地挺身,就这样度过一天的末尾。
但与平日不同的是,桌几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在夜晚十点十分的此刻。
可能会打电话给他的人本就不多,而知道他的值班情况、且会专挑他在家时间打来的人又更少了。
徐震罡正好做完最後一个伏地挺身,便起身抄起话筒,「喂?我徐震罡。」
因为他不是那种平常生意做很大又长袖善舞的人,与他人透过电话往来的需求趋近於零,所以家中电话是低价购入的二手货,属於十分老旧的型号,无法显示来电者的号码。
「阿罡,我啦!这礼拜六中午有没有空?」李仁德热情的声音传出话筒。
「没空。」徐震罡马上这麽回道。他跟对方实在太熟了,往往只要李仁德的言语间表现出过嗨的迹象,那就表示有什麽他不喜欢的阴谋正在酝酿中。
「咦?可你不是刚好那天有排休吗?」李仁德纳闷地反问,他记得上次看诊时,徐震罡明明有说过这个月就只有那礼拜休周末。
「放假归放假,我就不能有其他计画吗?」徐震罡忍不住挑眉,以不变应万变。
「嘿嘿,那请问我们徐大帅哥有什麽经世济民的伟大计划吗?」
「少跟我来谄媚巴结这一套。我干嘛跟你报备?」
「啧,别这样嘛!你听我说啊,这礼拜六中午出来一下,我请你吃饭。」
「你这大忙人没事会请我吃饭?肯定是鸿门宴。我宁可躲在家里睡大觉。」
「徐震罡,你别这麽难搞行不行?」
「李仁德,我再难搞也是我自个儿的事,是哪里碍着你了?」
「我说你……你一定要这麽不给面子吗?」
「对,我是不给面子,但我可以给你十秒钟,再不说重点,我就直接挂电话。」祭出最後通牒後,徐震罡真的开始从数字十倒数。
「齁!对於可以彻底改变你的人生的大好福音,十秒怎麽够!」
「你还剩七秒。七、六──」
「好好好、好啦!算我服了你,那就长话短说。你也知道我妈在婚友社工作,最近她的业绩很惨淡,所以她孝顺的儿子我呢,就想到要介绍一个新客户给她,反正你的确是孤家寡人一个,出来吃顿便饭,顺便认识认识新朋友,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李仁德,我记得我并没有要你这麽多管闲事吧!」
「拜托!我们是哥俩好欸!我会害你吗?」
「我不去。」徐震罡冷声回绝。
但李仁德可是全世界最了解他兄弟吃哪一套的人,便假惺惺地大叹一声,说:「唉!你这麽说可就太见外了,李妈妈知道会很伤心的喔!我妈一听到是你,可以说是卯足全力在为你搜寻适合的对象──」
「……」可恶,竟然搬出长辈来压他!
「阿罡,就来这一次啦!就算勉为其难也好,只要你愿意赴约,我保证以後再也不会拿同样的事情来烦你,如何?」
「去你的……把时间地点传手机简讯给我。」徐震罡半气呕半无奈地丢出这句话後,便乾脆俐落地挂了电话。
相亲?这种蠢到极点的馊主意,真不晓得他那能够当上医生的脑子是怎麽想出来的!
--------读者苏兰登小剧场part.2--------
那范小姐即将在相亲里遇到......警卫先生???
范:那去我店里吃泡菜吧(灿烂微笑)
警卫:可、可以不要吃吗?我不想吃啊!!!(惊声尖叫)
夏颖:不行喔、不然换男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