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多远,永远就有多远。
下公车後,我一路带你走进一家位於小巷深处中的西式餐馆,傍晚的街道上头,牵着手的我们和身旁无数对的情侣没有区别,一样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谈笑,一样会在人潮拥挤时揽着另一伴的肩,以免彼此被人群冲散。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所以在进了餐馆後,你便熟稔的找到你喜欢的角落靠窗位置坐定,我们很快的点完餐,在等待餐点送来的空档中,我拉过你搁置在桌上的双手,视线越过上头布满细小点状伤痕的指腹後,我凝望着你的双眼,等待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答应徐闵翰在他生日的时候,缝一只小熊吊饰送他当礼物。」你怯怯的缩回被我轻轻捉住的手,藏至桌面下不再让我看见。
「别藏了,我没有要骂你的意思。牵过你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是个害怕被别人责备的人,你说,那就好像对方在否定你的存在似的,我说你太夸张,但你也不再多做回应,只是如往常般笑着,有时我很想问你,为什麽得这麽恐惧戒慎的活着。
「高二下的时候,有一次你家里有事,我单独和他去吃饭聊到生日的事,我跟她说我之前有缝一只小熊的吊饰给小晴,他就接着说二上我没有送他生日礼物,所以我就答应他,今年他生日也缝一只小熊给他,谁知道他指定要深蓝色的布料,在网路上订的时候就只有丹宁布的,我拿到布之後缝下去才知道有多难缝,就不小心戳了满手都是洞。」平时你和我在一起时不太主动说话,都是等到我说了什麽之後,你才会开口回应我,而我们的话题,也通常三句中有一句就是有关於徐闵翰的。
望着说到徐闵翰时便会产生丰富表情的你,我想你也十分清楚,你们不会一起过生日,毕竟你只是他远在二楼的好朋友之一,而四楼的我和徐闵翰所在的十四班,是个热闹疯狂又十分团结的班级,理所当然会早早计画好在某个人生日当天,大肆恶作剧一番。你也不会奢望在放学的时候,能两个人一起吃顿晚餐,因为那天并不是周五,但若就算是周五,他也会选择跟我们班的朋友或者篮球队的队友一起去庆祝,更何况,和四楼班级或篮球队的人还称不上熟的你,根本没机会在场。
尽管如此,你仍然愿意为了他,在应该读书或者放松的假日,耐心的花上数小时去缝合几块随时有可能分崩离析的硬布,小心翼翼的塞入适当份量的棉花,即使戳的满手是伤你也只会笑着说没关系。你说自己很傻,可是没办法,你已经没有力气去否认喜欢徐闵翰的这个事实,所以你只能选择接受,然後不断的付出,不断的期待不可能存有的回报,而在最後反覆受着伤的时候,我却也不曾见你喊过痛。
然而你也不曾想过去掩饰任何伤口,所以那些满布在你指腹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你也没想过要用OK绷去遮盖,你说这样的话说不定有一天,徐闵翰会看见你那些伤,然後给予一丝同情,让你能短暂做上一场美梦。我要你别傻了,你则是笑着说你很清醒,所以知道这当然不可能发生,你很明白你们早就错过了,可是人的劣根性就是会在深深的被现实所带来的失落与绝望重击之後继续抱有期待。
你说你其实只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遮掩伤口,所以纵使你依然笑着,我望见的现实,便是你眼底闪烁的光芒日渐微弱,取而代之,更多的疲惫与寂寞在你眼中盛满像一湖不够清澈且大雾弥漫的潭水。
「别说这个了,我也决定好要考什麽系了,查了很多资料後总算是确定下来了──台艺大的图文传播艺术学系──虽然不是说以後就一定会去当摄影师,但我多少还是对那方面的专业有点兴趣,所以打算试试看,你也知道我就是这样三心二意,所以也只能想到什麽就做什麽,不过我最近也没什麽在准备模拟考,前两次的成绩也都得过且过。你呢?美国学校的申请准备的怎麽样了?」
「也才刚开始弄而已,最近在准备几个英文考试,考完那些应该就差不多了,毕竟大部分的资料我爸妈都帮我整理好了。」
「当初听到你说要去国外读心理系的时候,虽然没感到太惊讶,但一想到以後会有个帅哥谘商师存在在世上,让我很难不去想像你以後接待的人中,到底有几个是真的需要谘商服务的。」
「虽然感谢你称赞我帅,但我总觉得我以後在你眼中就只是个骗财骗色的三流占卜师罢了。」
「我可没那麽说哦。」
然後餐点适时的送来了,你满脸笑容的拿起餐具不再说话,於是我们安静的吃着晚餐,除了叉子和汤匙碰触到碗盘所发出的声响外,餐馆内播放的轻音乐混合店内人们细碎的交谈声,形成一种独特的旋律。
不相信永远的我们,不是没有想过未来是否还能继续在一起,只是比起这些,我们都认为好好面对眼前的人事物比较值得。你说,等我以後到了美国,还是要用电子信箱继续保持联络,我说,怎麽不用脸书?你笑着回答我说,因为写信才可以知道更多关於我的消息,脸书拿来看照片就好了,又说,因为你有很多话只能告诉我一个人。
单纯许下约定的我们,也仅剩下不到一年的高中时光能面对面相处,毕竟,我们不知道永远究竟有多远,更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们,彼此还能在一起多久,所以我只能看着坐在我对面笑着享受美味餐点的你,努力减少眨眼的次数。我只能拚命把握所有和你相处的时间,努力在每一回谈笑中去记忆你的表情和声音,努力在每一次牵手的时候去记忆你掌心的纹路,努力在每一个漫长的拥抱中去记忆深刻感受到的你的体温。
因为我不知道五年後的我们,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