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您们曾说过不愿我为官,所以将我送至师父那儿,要我习武,保护小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玄衣男子屈膝跪在墓前,望着碑上鲜红,低声道。
「现今世道,或许在朝为官,真已保护不了百姓了。她……」微风轻柔地打在脸上,顶头的树叶被刮了下来,思及漠璃,男子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她让我知道,许多更贴近内心、更实际的东西。她,即是我想保护的人。」
耳边,只闻风声、落叶声,男子没再开口,叩过头,拾起地上酒盅,小心地洒於墓前。
「你果然在这。」女声落下,漠璃跟着在他跪在墓前,也是一拜。
「漠……璃?为何这副打扮?」东方炽寒转头看向她,却见她又是一身男装扮相。若非她身上特有的香气,若非那让他熟悉的气息,他还差点认不出来。
「我要离开了。」
美眸望向那张英俊的脸庞,她抬手取下颈上坠饰,幽蓝色的水晶闪耀着光芒。
东方炽寒将她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不解地待她说下。
「你爹在文集中提过,这水晶坠乃是东方家代代相传,可你又说这是你娘的遗物,想必,只有东方家的女主人能戴了。」漠璃轻笑,拉过他的手,将颈链放入他手中,「可我的夫君,要配得起我才成!」
她半开玩笑地说道,顺便在他颊上偷去一吻。
「那,怎麽才能配得起我眼前的绝世美人?」东方炽寒挑眉,十分配合。
「胜战之後,我要你以功勋替东方家洗刷冤屈,到那时,你才能娶我。」
她不要被看作罪人,也不要东方炽寒再为她承担任何损失。
漠璃将手握成拳,停在半空中,「这是我们的约定,如何?」
闻言,东方炽寒不禁莞尔,要他重振东方家往日声望,又要他直到那时再去找她?
这,似乎「有点」难度,但……
「我答应。君子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击掌为誓,口头为约,终有一日,两人依约再相聚。
漠璃正要起身,却在下一刻被东方炽寒拉入怀中。
「没有你的日子,一定很难熬。」他在她耳边,温柔的说着,「等我,总有一日,我会再亲手替你戴上,届时,我可不许你再拿下来!」
她知不知道,看着她将那遂蓝自颈上取下,心脏要多够力。
「到那时候,你在哪,我便在哪,我们携手同游,往後,『魑魅』不会再一人独行。」
「不会再一个人?」一双大眼紧瞅着他,「娶妻随妻?」
漠璃柔而不腻的嗓音中,夹带了一点顽皮,一如最初两人相见之时。
「当然,娶妻随妻。」
唉,这样的承诺,他肯定前无古人,後无来者!谁教他这辈子,早已注定被漠璃吃得死死的?
※t※※
数月後──
「可办妥了?」伊人以手托腮,看着窗上凝结成的碎冰,蓦地抛来一声问句。
方进了门,一身风尘仆仆的青衣伸手,将染上白雪的墨色斗篷脱下,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腾王退了婚。」
拉直了身子,自窗上扳下了一小块冰石,漠璃握在手中,红唇弯起了笑容,「就这样?陆姑娘没有再说什麽了?」
「她说……会再找机会上长安面谢小姐。」
「哦?就这样?」难得难得,青衣竟然会有事瞒她?
「还有──」青衣拎着斗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约莫一个月前,他和上官雪被漠璃指派了任务。
使腾王府不敢要陆家千金过门!
小姐一直都是将他人的事搁在自己身上的,答应过了陆千回,自然说到做到。
银月色的步履跟着踏入了房内,接着道:「『说句老实话,青衣你还真俊!若非本姑娘对东方小子仍有些难以忘怀,否则……啧啧!』一字不漏,对吧?」哼!连最後那两声别有意义的「啧啧」声,他也学个十足十。
两人同时回身看向门口的那人,是上官雪。
呵,模仿起来……似乎有点酸意呢?
可惜听出来的也只有她漠璃了。
「别取笑青衣了,今晚是你表演的日子,还不去准备?」漠璃轻笑,上官雪这模样也挺少见的。
「漠璃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思及晚上又得被一群贵妇千金用眼神生吞活剥,上官雪一脸阴郁,幽幽地走出房门。
漠璃不以为意地起身将手擦乾,拍拍青衣的肩头跟着走出房外,「好好歇息吧,我这操劳的主子还得去卖进门牌呢!」
自从东方炽寒率领泷澐军前往回纥,她可是乖乖地在璃月阁内当她的主子。
房内,只余青衣一人。
他低头,看了看斗篷上头不知不觉积下的雪,抬手。
停滞了片刻,却又将手放下,并未拍开。
且就积下吧……
又是数月。
要动这长达百年来在中原屹立不摇的大唐,回纥谋划已久,甚至有心与突厥联手,予以重创。
虽说回纥本就是脱离突厥而生,但大唐这块大饼,突厥人又怎会放过?
於是乎,战事越发紧张复杂。
泷澐军初次受皇上委命,却担当主控军队,此役若胜、功不可没。
两军势均力敌,於东岭处对峙数月。
而大唐济粮路线远长,持久战极为不利,也因此,泷澐军下了一着险棋。以银泷将军为首,备精兵数名,潜至敌军境内;而副将白澐则做为诱饵,身处最前线逼诱回纥出战。
「这──」月香拿着书信,思绪一片混乱,「竟为求战让哥哥犯险……」
漠璃斜倚在贵妃椅上,和一旁的苍鹰玩着,镇静地说道:「由回纥传回来的消息,京城得收到,少说也要过了月余。」
言下之意,若东方炽寒真被派入敌军境内,那也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再说,凭镜夜对他那师兄的保护程度,想也知道镜夜不会想一个会让东方炽寒出事的计策。
「月余……不对,还有个消息,就这几日!」
「什麽消息?」漠璃望向那张写满担心的面容。
月香深吸一气,这才缓缓道出:「平呈公主几日前出发前往泷澐军中,劳军。」
劳军?漠璃坐正了身子,微眯起眸。
她知道平呈公主深讨玄宗欢心,圣上平时也宠溺她、任何事皆由着她的意,但这……未免也太过!
「知道了,还有什麽消息,就劳烦月香姐姐了。」
「璃儿妹子,你好狠的心。」月香停下步伐,开始怀疑自家哥哥是否动错了心、表错了情?
她、她怎麽能如此淡然?
搞清楚点,现在人在战场最前线,打着主帅旗号、回纥军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男人,是她的兄长,漠璃的未来夫君,东方御!可不是路边哪个张三李四。
漠璃抬眸,一双大眼紧凝住月香泫然欲泣的神情,悠悠地,如黄莺般的嗓音说道:「我相信他。」
第一次受圣上委命,泷澐军便做为主控军,这定会让原先那班老将军们眼红,甚至颇有微词,更遑论东方炽寒那样年轻。
也难怪,他们必须亲身赴险。
她相信镜夜这一笑敌胆寒的军师,相信白澐这刀子嘴豆腐心的师姐,相信事事皆料却仍派东方前去战场的宫老师父。
相信他,她的银泷、她的东方炽寒、她的御。
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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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大唐这回,胜得有如传奇、战神银泷之名世人皆知!
皇上派去的众将不愿援护泷澐军,泷澐军孤身在前,却大获全胜。
或许回纥人将永远难忘,那一夜,後方粮秣并燃,四周一片火海、眼前杀声震天。
泷澐军仅凭千余人,一夜间吞噬掉回纥与突厥结合的野心;一夜间杀个回纥大军措手不及!
镜夜派银泷出兵,用意正是绕过敌境,与突厥王共商利弊,而非潜入回纥大军内送死。
回纥背叛突厥分歧而成乃是事实,他们看准这样的嫌隙,以大唐可供的利益让突厥反助向泷澐军。
回纥遭突厥与大唐包夹,一夕成败。
漠璃等着,等着他收拾回纥余党,凯旋而归,却没料到……
「东方炽寒受伤了,伤势……很重。」青衣将方从前线传回的消息告知漠璃。
「受伤?」漠璃愣了半晌,追问道:「怎麽受的伤!」
看见漠璃这模样,青衣轻吁了口气,接着道:「公主於战乱中险遭刺杀,东方炽寒为保平呈公主周全──」
「我要去见他。」漠璃二话不说,旋身备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