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若道起京城酒肆，首屈一指的便是城东「璃玥阁」。
里头的酒菜教皇城御厨自叹不如；里头的歌舞教天下人为之惊叹。
但璃玥阁最有名的不是这些！
而是极少现身於阁内的「琴仙」──
天下第一美人！
人人都想亲睹这第一美人的绝色容颜，可璃月阁虽大，却接应不了所有好奇的宾客，因此每逢琴仙表演之前，璃玥阁必会售出「进门牌」。
取得进门牌者才可进入璃玥阁，换句话说，这琴仙还未必是所有人都能见着的。
距离表演还有三天，入夜。
璃玥阁中某间雅房外，一名美貌绝俗的女子手持着空袋，推门进入房内。
「雪。」
女子面朝房内轻唤了声，但对方似乎没有听见；只闻几声为古筝调音的声响。
「雪！」没有回应，女子皱起秀眉，用力将身後木门阖上，「上、官、雪！」
坐在窗边的人儿总算听到了叫唤，停下手边动作，抬眸。
那是个天人般的男子。
一身月白锦缎，年纪约莫二十出头，双目温润如莹玉，眉间似有淡淡的光华，他的唇角微扬，却有着不容侵犯的气韵，仅仅是抬眸的动作，都美得叫人舍不得挪开眼。
他是一名男子，却也是天下第一美人，上官雪──
「月香，你总算来了，我好想你。」放下手中楠木筝，上官雪起身走至女子身前，神情认真。
这话本该让天下女子醉心，但月香却不为所动，「是想我回来接手璃玥阁吧？」
上官雪笑笑，不置可否。
「我大老远来京师一趟，还没进门便给拦住一块儿卖你的进门牌……」月香柔柔酸疼的肩膀，迳自走至案边坐下。
「呵，漠璃倒迟了呢！」
漠璃分明才是这璃玥阁的主子，可出现在阁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反倒是他们还来得勤快些。
「许又是璃儿妹子善心大发，路上延迟了。」她望向窗外，眼神霍然黯下。
「你的表情不像是希望他们早点来啊？」他笑着坐回窗边，「是因为与她同行的那名男子？」
「你──」
「我的草挂一向神准。」看着她讶异的神情，他提醒，「只不过这个中缘由，我便算不出了。」
「他……复姓东方……」
闻言，上官雪先是一愣，而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唉，真可惜……漠璃他们怎地偏偏迟了呢！
＊＊＊
长安城宽广的大街上，两排摊贩吸引着远游至此的旅客，不过真正热闹的不是逛街的人潮，而是大街中央行动缓慢的「人墙」。
「哟，这不是璃儿吗！这会儿终於回来看姊姊我啦？姊姊新学了几道菜，你要不要嚐嚐？」一名身材姣好的女子一见到人墙中的漠璃，立刻上前追随。
青衣缓步慢行，紧紧跟在人群之後，依旧沉默。
东方炽寒看着眼前几乎被人海埋没的漠璃，心中升起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姊、姊姊们，漠璃还得赶紧回去，等等再──」
「这怎麽行？」
「就是说呀，璃儿久久才回来一次，跟咱们聊几句也不愿吗？」
漠璃试着穿越人墙，却惹得众人跟得更紧。
「青衣兄。」东方炽寒望向身旁过分安静的男子。
「……」青衣微侧过脸，等着他的下文。
「想不到墨离小兄弟也挺得女人缘的，是不？」哼哼！有了女人就把他俩抛在身後理都不理？真没义气！还有那群女人，左一声「离儿」右一声「离儿」，是在亲热个什麽劲？
口气有点酸呐！也对，在长安街市上，所有人都知道漠璃是女儿身，只有东方炽寒还被蒙在鼓里。
青衣暗笑在心里，脸上平静无波，「你忌妒？」
「怎麽可能！」咦？这对话怎麽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瞧你瞧，又有一群姑娘拿着礼往墨离小兄弟的怀里塞了……」
「东方哥哥，你在羡慕墨大哥吗？」
那是在炽璃村时，小釉问他的。
他不羡慕，那他到底在烦躁些什麽？
他不忌妒，又是为何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想挤入人群，赶走所有接近她的人？
甚至说明白点，他……私心的希望，她的笑颜只在他面前绽放。
咦？等等等等──！
他、他在想什麽啊？
难道说他所忌妒、羡慕的不是漠璃，而是那些姑娘？
「墨离」是个男人啊……为什麽他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难道他──有断袖之癖！他有吗？
摇头。没有，也不可能有，他自己喜欢的是男是女，他还会不知道吗？
如果他真的对男人有那麽一丝的兴趣，那麽「炽璃村」里的刘二等人也不会一个伤的比一个重了。
那为何，他会对漠璃──
「哎呀，此题无解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自神思中回神，不期然地对上一双精亮瞳眸。
漠璃偏头，一双眼直盯着他，「什麽无解？」
「其他人呢？」四周的姑娘在一瞬间没了影，他疑惑地望向漠璃紧紧拉着自己的小手。
「我方才拉着你逃出来了啊！」漠璃神情古怪地望着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嘟嚷道：「否则还不知道何时能见到月香姐姐呢……」
看着漠璃松开他的手，他没听清漠璃说了什麽，只觉淡淡的失落感笼罩着他。
她转身将青衣拉着的缰绳塞入东方炽寒手中，又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落脚，劳烦东方兄将马车停妥。」
东方炽寒这才发现三人正站在一幢华美的楼宇之前，他瞄了眼屋内摆设，是酒楼。
「我知道了。」同行月余，他几乎都快要成漠璃的仆人了，这点要求不算什麽。
只不过他发现，漠璃和玩蛇的行迹神秘，往长安的路上，他们不走人多的官道、不住显眼的客栈……破庙、民房、豪宅、青楼，不论如何墨离总有熟识的人，所以他们也未必要住客栈。
不过若是住青楼，当晚漠璃就会紧紧盯着他，让他除了睡觉也无事可做。
今晚，是酒楼。
看他那乖顺的模样，漠璃笑了笑，旋身进入楼内，而青衣也跟了上去。
东方炽寒这才抬起头，望向楼前匾额。
他神情骤变，转过身，望向对街一块空地。
错不了，这里是东方府遭灭门後所建的……「璃玥阁」！
如此熟悉的景物──
在那处空地上，曾有个小男孩亲眼见着璃玥阁搭起一砖一瓦，曾有个小女孩撑着与她身子差不多高的青伞，为男孩披上一层温暖。
他下意识的握紧手中莹伞。
女孩的名字和样貌他已记不清了。
但是那笑容……他记得！
那笑容，就如同他初见墨离时……
那时的她笑着，说了什麽呢？
「……墨离……笔墨的墨，别离的离。」
「我叫漠璃……淡漠的漠，琉璃的璃。」
漠璃！
「墨离……漠璃？」是巧合吗？真的只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