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閻王賦】魑魅 — 魑魅,拾貳之一。

第十二章──

柔和的晨光洒在漠璃单薄的衣裳,她坐倚着廊边的栏杆,原本时时闪烁着自信的瞳眸多了几许的复杂。

沉稳的脚步声渐近,她没有回头,任凭那人替自己罩上温暖的白氅。

「方才陆姑娘已离开了。」那人说道。

叶间的朝露滴落,化入土中,她闭起眼,轻叹。

「青衣……」

「属下在。」替她理出被毛氅罩住的发丝,他应声。

漠璃拉住青衣的左腕,目光落入那烙有火痕的掌心,「二十年前……你恨吗?恨

他们只留下你一人。」

青衣本非凌云寨之人。

二十年前,武林中的那场腥风血雨。

虹彤山上,绯红如血的神器「炙日」於灵泉中成形,并长年由专饲毒兽的虹彤教所保管。

神器「炙日」令虹彤教众功力突飞猛进,不过一年光景,虹彤教已成一方霸主。

久而久之,炙日渐渐为江湖人所觊觎,各大门派私下连成一气,栽了许多污名自虹彤掌教身上,并顺势迫使武林盟主率人剿灭「走火入魔」的邪教──虹彤。

寡不敌众,虹彤教在一夕间跌落万丈深渊,武林各派杀红了眼,与其说是剿灭邪教、不如说是冷血的掠夺。

目标只有一个!神石炙日──

而那年,虹彤掌教的独子,青衣……仅有四岁。

他亲眼看着至亲一一死去,却因年纪尚轻被留下了性命。

而後,宫天逸发觉背後真相,尽其之力封印神石炙日。

这一仗,没有胜者。

青衣凝着漠璃的面容,笑容里有着难得的温柔。

此刻,没有主子与下属,有的只是情同兄妹的男女。

「那时的我只有四岁,他们念及我年幼,只是将我软禁於牢房,烙上这属於『罪人之子』的证明……是,我恨、恨不得杀了所有人为爹娘报仇;但自从遇上了大当家和夫人,遇到了小姐和主子,一切都变得不同。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小姐的时候。」

漠璃点了点头,那时他浑身脏污倒在千灵峰下,爹娘将他带回寨里,他那双充满了不信任的眸子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时的你不说话、不吃饭,镇日将自己锁在房里,活像个死人。」

「偏偏小姐不准我当死人,硬是把我拖到竞武场上说要来场比试。」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青衣难得多说。

那天,八岁的小漠璃狠狠揍了青衣一顿。

她告诉他,若要报仇就必须振作起来好好向大当家习武,待有朝一日他能够胜过她了,她愿意作他的手下,助他报仇。

被一个小自己四岁的女娃儿教训了一顿,这样的震撼对小青衣而言实在太大。

隔天起,他每日专心练武;隔天起,他突然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他知道,漠璃只是想让他好好过活,压根儿没想过助他报仇,但他还是拚了命的以她为目标。

他告诉自己,如果赢不过她,还谈什麽报仇?

莫名地,青衣与漠璃成了习武的良伴,这十一年来他屡次挑战她,直到──

两百六十七败,八十一平,一胜。

那「一胜」是在三个月前,她方出完任务,筋疲力尽之时。

他不知情,但却实胜之不武,本要再比过,她却说输了便是输了。

他胜了,但报仇对他而言似乎不再重要。

有时他想:或许凌云寨才是他的家,老天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让他回家。

那种活在仇恨中的日子,他不想再回去了。

他不想报仇,所以她说要替他做一件事。

她要替他取回虹彤教的遗物……炙日石!

「有凌云寨,我还有什麽理由去恨?」他眸子扫过漠璃放在身上的东方文集,低声道:「莫非,东方府曾有类似的遭遇?」若非如此,漠璃不会突然提及。

「东方炽寒……尚不知他是敌是友,我这样在意,是否不该?」她望着怀中的书册,淡问。

青衣沉吟片刻,才道:「小姐不愿将他视作敌人,对吗?」

「……」她没有回答,因为就连她也不知道答案。

她总觉得会有那麽一天,她与东方炽寒无法再拥有现在的平静。

青衣将她的沉默视为默认,「既然如此,就顺任自己的想法吧。」

「青衣?」

「若真有所差池,整个阎王殿都是您的靠山……不是吗?」

漠璃先是愣愣地望着他,而後扯唇一笑。

是啊!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魑魅,还担心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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