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残酷的现实又仅仅只是如此。它,充斥在之後的每一堂课之间。就似深怕我会一不小心就忘记,时刻如影随形地提醒着我。
英文课的时候;老师说我阅读课文时没有美感、太过平板,她说要像柯绍恩那样要有语调的高低起伏、富有感情。国文课的时候;老师说我的文言文翻译,怎麽翻的比柯绍恩还差?言下之意是,我一个正统中国人居然输给一个半统中国人!好不容易来到我稍有信心的数学课时,两人同时被叫上台算数学,结果还是输了一分半钟的时间。
连败了四堂课後,来到中午,又因予洁他们班导今天要和干部们一起吃饭,所以只好自己待在教室用餐。
默默地领了便当,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默默地一口接着一口吃饭。我所在的这个小四方区域,就像是整间教室里,自动被隔离出来的空间。安静得与身後那一大片喧嚷(尤其是柯绍恩那块区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自从交了予洁这个朋友後,已经很少在中午这个时间,置身於这样的环境中了,再加上刚刚课堂上的那些耻辱……。我顿时一股悲从中来。用力地咬下一大口沙丁鱼,囫囵吞下。结果,鱼肉中的小刺,卡在了喉咙。
……连鱼刺都要跟我作对。
灌了几口水,又塞了几口饭,那根以为很好解决的小刺,仍顽固地一动也不动。我试图咳出来,咳到眼眶都泛泪了,仍然一点移动也没有。
就在这时,桌边来了一个人。虽然对方还未开口说话,我却已经感受到她的来势汹汹。
「言可珈!」
我抬头。徐韶婷双手交叉於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须臾之间,她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换上嘲弄的夸张大笑。
「你在哭吗?言可珈!是不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大家讨厌,觉得自己很可怜,所以难过到哭了啊?欸,大家赶快来看,言可珈在哭耶!」
托徐韶婷的福,我瞬间成了像是被关在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珍奇走兽。
鱼刺卡在喉咙已经很不舒服了,徐韶婷还火上加油的继续拿我当话题,对班上同学巴拉巴拉地说得没完没了,更让我恼火。要不是因为现在鱼刺还没吞下,让我很难说话,不然我一定反击。
盖上饭盒,我拿了起身就要离开座位。徐韶婷见状,立即挡在我面前。
「觉得很丢脸,想逃走?」
我瞥了她一眼後,直接撞开她、往前走。
「言可珈!我有话要问你。」
她这次直接拉住我。但大概是怕我又溜走,抓着我手肘的手紧紧不放。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跟柯绍恩一起来上课?」
我望向柯绍恩的座位,不见他的人影。所以是因为男主角不在,才敢来质问我?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你为什麽跟他一起来上课?」
喉咙突然一痒,我咳了一声後,一直下不去的鱼刺终於滑入食道。徐韶婷可能以为我要对她怎样,抓着我的手一缩,一脸戒备。
「我早上跟谁一起来上课,需要跟你报备吗?」见我开口了,她方才高涨的气焰瞬时灭了不少。终於可以说话的感觉,真是畅快!「如果你这麽想知道,就自己去问柯绍恩。」
「……有什麽事要问我吗?」
身後,传来说人人到的柯绍恩的声音。
「他来了,你问吧。」
语毕,我丢下那两人,离开。「怎麽了?」「没事。」隐约中,我听见了这样的对话。
下午,因为午休没把昨晚的睡眠不足补满,自然也没什麽战斗力。
地理课时,突然被老师叫起来问问题,我因为答不出来被罚站,必须等到下一个自愿替我回答的人,答出正确答案後,我才能坐下。原以为应该要罚站到下课,结果被柯绍恩给救了。老师还自以为幽默的补一句:「你要谢谢人家喔!」。全班哄堂大笑。
最後一堂公民课,我终於还是因为打瞌睡,被叫去後面罚站了。其实,我觉得罚站比坐着听课有趣多了。因为是站在教室的最後方,所以可以恣意地观察大家在做什麽,一点也不无聊。
放眼望去,有传纸条的,有发呆的,有在纸上涂鸦的……当然,也有认真听课的。我的视线,定在教室最里侧、最後一个位置的柯绍恩身上。他时而抬头看黑板,时而低头抄写。但是看着看着,我总觉得有个怪怪的地方……
啊!他是左撇子!
这个发现,顿时让我有些开心。我算是半个左撇子,除了写字外,几乎都习惯用左手做事,举凡接电话、拿剪刀、背书包……等等都是。小时候的美劳课中,曾因为用左手拿剪刀,被老师斥责要我换手,让我以为自己有什麽问题,後来还是在妈妈的开导下,才对这件事释怀,然後自此之後,只要看到左撇子的人,我都会有种『遇到同类』的欣喜。然而,就在我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中时,柯绍恩好像感应到什麽的突然回头。他朝我淡淡一笑,彷佛说着:「我就知道你又在偷看我」,然後随即又转回去。而我,同时也在瞬间清醒过来,连忙移开目光。
放学後,虽然比柯绍恩早出校门,但因为没有赶上上一班公车,最後还是跟他同行回家。
「明天开始,我们各自上学。」
下公车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说。不是徵询他的同意,而是礼貌上的告知。
「好啊。」
他想也没想的就爽快答应,让我有些意外。我原本还准备了如果他拒绝我时的说词,没派上用场是有点可惜,不过轻松解决也不错。
「那就这样,再见。」胡子咖啡厅前,我摆了摆手。
这时,咖啡厅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出来的是──
「妈,你怎麽在这里?」
「回来啦,我来找老板聊天啊。」
「言妈妈好。」
柯绍恩突然有礼貌的打招呼,吸引了我妈的注意。她一回头,一副见到熟人的样子,笑得开怀。
很好,我那仅有的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希望,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