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後初戀的道別 — 後初戀的道別19

後初恋的道别19

19

世界乱了套般,在一瞬间崩溃位移,她有种感觉,彷佛置身在恐龙世界即将毁灭前的地球,原本矗立眼前再平常不过的高山,或遮蔽视线的丛林,以及静静流淌可能已经数千年的大河,一夕间全都变了样,高山崩解,丛林焚毁,大河乾涸,日光不再温暖,风也不再凉爽,脚底下似乎随时都会裂出个大洞来,吞噬眼前的一切,哪怕这一刻看似平静,但或许就从某个不经意的角落,裂缝便会悄然出现,终至不可挽回的毁灭。坐在教室里,或者待在球队办公室中,她经常都有这种异样的感觉,即使回到家,她也无法有片刻的宁静,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实在难受极了。

「你怎麽忽然跑来了?」章佑城很诧异地看着她,晚上都八点多了,沛渝居然出现在医院,「这时间你要嘛应该在家,不然就是刚从球队离开,在回家的路上才对呀。」

「我姊不能来,照顾姊夫的责任当然只好落在我头上呀。」她说着,舀起了一汤匙的豆花,要章佑城乖乖吃下去。腿伤严重,但身上其他部位的擦伤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整个左侧肩膀直到下手臂都有大面积的外伤,现在只剩右手还能举动,因此连吃一碗豆花都需要人家帮忙。

走进医院前,沛渝在附近捷运站旁的豆花店买了点心,不知怎地,她只有在看到章佑城时还能让心里平静些。或许这样不太好,她跟自己说,这种作法无疑是饮鸩止渴,她看着这个不属於她,但却能让她静下心来的男人,心里虽然好像可以踏实些,但同时却也难以压抑那另外一种叫人不安的悸动。

「你姊这几天还好吗?」吃着豆花,他问。沛渝摇头,说姊姊请了快一星期的假,每天捧着书都在面摊里,直到傍晚六点才让妈妈送去补习班。

「我知道你很想见她,但现在这样子……」看着章佑城的伤势,沛渝无奈说:「要让你们碰面不难,难的是碰面时如果又遇到我爸,他可能会打断你另一条腿。」

这也算得上是苦中作乐吧,两个人在狭小的病房里一阵苦笑。日光灯明亮,架在墙上的电视正播报着新闻,隔壁病床躺着一位老先生,他的家人都在,不像探病,反而好像家庭聚会般热络。

「你爸没来过吗?」拉过布帘,隔出一个只属於他们的空间,沛渝问。

「没有,倒是我奶奶每天傍晚都来。」章佑城说:「搞不好我爸连家都没回,也不知道我人在医院。」他语气轻描淡写,但脸上却有满满无奈,沉默了半晌,又说:「今天下午,魏教练来过,我跟他申请退出篮球队了。」

「为什麽?」沛渝惊诧。

「一来他们不可能空出一个位置在等我,球队有球队运作的必要考量,二来是就算他们愿意等,但我也回不去了。」章佑城看着果上厚厚石膏的左腿,说:「你应该知道我伤得怎样。」

无语,她当然很清楚,原本宫城还说这件事最好暂时瞒着章佑城,至少得让他怀着希望积极复健,就算无法回到当初的水准,但至少也是一个努力的目标。

「你不用替我难过。」章佑城说:「今天我跟教练谈了很久,最後他也点头同意了我的申请。下学期大概可以转班,我会回到普通班继续念书,跟大家一样拼七月的指考。」

「所以呢?」

「没什麽所不所以的。」他语气忽然一转,本来脸上还挂着一丝苦笑的,现在连苦笑都没有了,半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夜空,章佑城隔了半晌後才说:「如果我什麽都不再是了,那你觉得我还可以是什麽?」

「章佑城呀。」沛渝一愣,但随即回答。

他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可是一边笑,却一边摇着头,脸上满是苦涩,说:「也许章佑城还是章佑城,没错,但以後的章佑城可能连走都走不好,更没办法在球场上切入上篮,你知道那对我而言是一种什麽感觉吗?」看着沛渝怔怔的脸,他黯然说:「比死还痛苦的感觉。」

还能怎麽办呢?她不断地想,不断地想,章佑城受了伤,失去了在球场上施展身手的机会,也退出了球队,好,这些都没关系,她自己也可以辞去球队经理的工作,这也无所谓,反正当初会去那儿,也只是为了更接近章佑城而已,现在所有训练计画都帮魏教练做好了,她要打着课业为重的招牌来辞职也不是不行,但问题是,纵然回到教室里,难到就真能心无旁鹜地认真上课吗?自己怎麽能够袖手旁观,看着章佑城这样沉寂下去,也看着姊姊这样行屍走肉般,毫无生气地过日子?沛涵终於回到学校了,但她比平常更不说话,早上出门,在公车上时,她不像以前那样会拿出单字本来背诵记忆,也不跟妹妹说话,到了学校,拎着妈妈准备好的早餐,一声不吭地走进校门口,有时衣服不是很整齐,被纠察队拦下来记点,她居然也能无动於衷,甚至连教官叫唤都充耳不闻,她像是砌起了一道又厚又高的围墙,把自己牢牢禁锢於其中,完全不愿接受任何外界的干扰。

连续几天中午,她都担着心跑到三年级教室去,结果一堆人在吃午餐,却看到沛涵趴在桌上睡觉,她问了鸭子,鸭子担忧着说沛涵不但没吃午饭,甚至连早餐都没动过,上课也心不在焉,根本就像个机器人一样,魂魄早不知道飞往哪里去了。

看了那几天後,她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应该想想办法,试图做点什麽了。无论自己对章佑城是否还怀抱着什麽感觉,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帮帮姊姊,也帮帮章佑城才对,就算这麽做,可能会让她离自己想要的爱情愈来愈远,但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在这场风波里,她是唯一还能置身事外的人,如果还有人能在这时候帮个忙,做点什麽的话,那这个人应该就非自己莫属了,她没得选择,与其只顾着自己的私心,却看着张佑城跟姊姊这麽痛苦,那她宁可自己牺牲一点,再换来大家的笑容。

只是这该怎麽做呢?有没有什麽好的办法?计策在心里盘桓了两天,她已经有了点子。这天在傍晚放学前,趁着倒垃圾时,沛渝把装在小纸袋里、平常提来提去,但却从没认真翻过几次的那几本讲义全都扔进了资源回收箱。小敏吃了一惊,问她怎麽回事,沛渝则淡定地说了两个字:「秘密。」

丢了讲义後,她立刻打电话给妈妈,用充满懊恼与难过的语气,编了一套谎言,说平常不认真念书时,东西带来带去也没事,现在难得想发愤图强,结果早上在公车上不小心睡着,居然就将纸袋留在车上,现在只好重新买过。电话那边是妈妈虽然生气但却也无奈的声音,她向来都疼这个小女儿,而沛渝则很懂得利用妈妈的这份关爱,她徵询了同意,要从提款卡里先去提领两千元现金来重新买书,并且也问妈妈,是否可以请姊姊陪着一起去挑选。

「她辅导课上完还得去补习呀,这样会迟到吧?」妈妈语气中有为难。

「没关系,你不用来接她,反正我们买个书而已,很快就好,就算迟到也不会迟到太久。买完以後,我会陪她一起去补习班。」沛渝机灵地补上一句:「我保证,会亲眼看着她走进补习班。」

这或许是自己唯一能做的,章佑城失去了斗志,需要一个能让他重新振作的人,姊姊失魂落魄地,要让她变回原本的苏沛涵,只有这样一个途径,而那是爸妈永远也不会了解的。她知道自己必须这麽做,不管结果可能会怎样,但她没得选。六点钟一到,她急忙跑到三年级的教室,姊姊一脸木然,正背起书包要离开,她匆忙地跑进教室,抓着姊姊的手,拉着她就要往外跑。

「我现在要去补习,妈在外面等我耶,你到底要干嘛啦?」皱着眉,沛涵问。

「老妈今天不会来,别担心这个。」沛渝扯着姊姊就往外走,顺便还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注意到,她说:「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补习班,就像他现在最缺的也不是医生跟护士。」

「到底在说什麽呀?」沛涵稍微使了点力,但却挣不开被妹妹抓住的手肘。

「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卑鄙,很不讲义气,在你每次被骂的时候都置身事外,都不肯出来挺你,但是,就因为我平常闪得够远,现在才能踢这临门一脚,」站在楼梯口,沛渝说:「相信我,你跟他现在最需要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待续-

因为你们都需要爱,於是我只好先藏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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