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微醺氣泡 — Chapter3力不從心

“今天玩得开心吗?七帆?”

”嗯,非常开心!下次还要和爸爸一起来!”女孩一边舔着冰淇淋一边说着

”啪!”

”啊,冰淇淋掉了呢,真可惜。””那麽我去洗一下衣服,爸爸等我一下。”好,我在这里等你”

唧唧唧唧,

夏日的蝉鸣贯彻耳际,有些恼人。

匡啷!不偏不倚地,落下。

腥羶呛鼻的气味喷溅,血色的记忆渗透,染红了烂漫的童年,地面上犹留有未溶化的冰淇淋,与殷红甘涩交融。那段洗也洗不净的,连自己都怀疑的,

目眩神迷的故事。

“然後啊,我的电脑发出巨响,啪地一瞬间,所有的线路都断了,萤幕随即转为黑色呢,很不可思议吧?简直就像小说一样嘛!”

”嗯……嗯…”

”赤田同学,赤田同学,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锵!

”嗯…嗯…呜哇!”模糊的画面反覆交叠,聚焦在一点上。我轻抚着後脑勺。

“你好像心事重重?”

”没有啦,只是昨天晚上太晚睡了,精神有点恍惚罢了。话说回来,这是什麽状况啊?根本完全就是你在发表意见啊。””啊哈哈,是吗?还是七帆同学你要诉苦?我很乐意听你说喔!”

啊…好烦啊,总觉得好难拒绝这家伙,好像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呢……试着转移话题好了。

可是-

“告诉你也无妨。”我却这麽说了。

虽然内心百般纠结,我仍将焦躁的情绪浓缩成一句话,简洁又有力。

“嗯,说吧。”

“因为父母皆是政府要官,就因此在许多人的期盼下出生,凡事都必须被放大检视,即使不喜欢的社交场合也必须注意礼数,爸爸妈妈很少和我谈心。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那麽遥远。”

他们究竟戴了几层的面具呢?难道这是长大必经的吗?我也将会变成那样吗?那样虚伪不实,那样矫揉造作,将自己的感觉抛下心井那深不见底,无尽的黑暗中,若真是如此,我宁可不要长大。

年幼的我尚不知人情事故,困惑不解,许多事还来不及弄明白,只得看着大人眼色动作。

离开吧。

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我就这麽逃离了家中,再也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牵连。然而,外面的世界并不如想像中容易生存,经济能力贫乏,连最基本的口腹之欲都无法满足。我无计可施,只好找一家露天咖啡厅,随意的趴睡在桌上,希望深沉地入梦能忘掉不愉快,饥饿却敲击着我瘦小的身躯,不停变换姿势,”至少现在轻松多了呢,不用背负他人的期待”我试着安慰自己,实际上已是身心俱疲,把头埋入手臂中,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在旁人眼中,我大概像是在等待母亲买东西的小孩,他们怎知这麽小的孩子心中的郁闷?就连自己也不懂了,我陷入思考中。

“淅沥淅沥”雨开始落下,如同细丝般绵延不断,平常的事物,我总是没有时间驻足於前,每当想要停留,便被带往更远的地方,静下心来,发现原来就连雨也是这麽美丽的,滴入土壤中,滴入心中。

小小的我第一次独自离家,眼中的世界,有好多以前不曾留心的。不知不觉,原本感到漫长的时间,每个画面都非常迷人,我不禁露出了一个普通小孩该有的晶莹目光。

这时,他出现了。

逐渐走近,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旁还有一只小狗,因为他撑的是透明伞,脸上的表情格外清楚-明明微笑着,眼神却带有一丝惆怅。

他停在我面前,”你在等爸爸妈妈吗?””你是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很相似呢””什麽?””还没有察觉吗?我们都是坐在角落,独自思索着问题,可是却始终未得到解答。””叔叔不用管我,我已经没有家了,而且也不会难过。”

我那自圆其说的个性,从那时逐渐养成。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你会流落在街头,果然还是不能放任不管啊,要不要先寄住我家?看你似乎也没有带钱。”

我感到迟疑,不过实在是太饿了,也没有其他方式能谋生,姑且跟着他走了。

”嗷嗷!””他叫做波吉,个性很温和喔!”我抚摸着波吉柔顺的毛,走着走着很快就到了一间充满古味的传统建筑前,

”哇!”里面有池塘,池塘里有锦鲤悠游着,一间一间毗邻的和室铺着榻榻米,室内高挂一枚匾额”博施济众”之前住的是大厦,还是第一次进入真正的日式建筑呢,我兴奋地穿梭各个房间,”房间里面有吃的,不用客气喔。”

”嗯!对了,叔叔是遇上什麽烦恼呢?你看起来并没有缺钱啊。”我大口啃食着海苔仙贝问道,他沉默一下,露出苦笑的说”并没有什麽事呢。””只是看一个那麽小的孩子在街上,好像没有人照料,不禁兴起想要帮助她的念头了,猜测着是不是遭逢什麽剧变,不得已才与家人分开。伤害有时是看不见的,却会深远地影响一个人呢……”我默默地听着他说着自己的想法,似懂非懂,明明就是我自己离家出走了,可不是因为发生什麽灾祸啊,不太能体会。”再来一块”我伸出手说着,

”好的好的!我也真奇怪,对这麽小的孩子讲这种话,你大概也听不懂吧?给。”他自言自语着,并递给我一袋洋芋片。我无法理解他所说的,但是在我眼中,他和以往身边的人是不同的,有些笨拙,却很单纯而真诚。

之後,我便寄宿在他的家中。他待我如子女般,我也挺信任他,把他当作亲生父亲,将离家的理由都告诉了他。由於父亲平日要上班,我就带着波吉到附近溜达,与街上小贩也逐渐熟识。

8月15日,正值盛夏,阳光普照的一天,今天是假日,所以父亲不用上班,我们便坐在庭院闲聊着,”七帆想不想去游乐园?以前没有去过的吧?””诶?可以吗?”我张大双目问道,”可以的呦,那麽准备一下就出发行吗?””好的!”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游乐园内有很多设施,一一尝试过後,十分尽兴,云霄飞车并没有想像中那麽可怕呢,还有摩天轮上的景致也很漂亮!

搭云霄飞车的时候短暂的兴奋感,追逐飞上青空园内发送的气球,那些种种,往後也许都不记得了。

可是和他一同出游,

喜悦,不停,没来由的,涌上。

回程时爸爸买了一球冰淇淋给我”游乐园好有趣啊!”我边舔着冰淇淋边说,”你看起来很喜欢呢。”他面露微笑,好像也很满足”是啊!下次再一起来吧!”我兴奋地蹦蹦跳跳

”啪!”

”啊,真可惜呢。”我抖落在衣服上的冰淇淋,它顺势滑落到地面”我去冲一下水,马上就回来””好的,那我在这里等你。”我挥着手跑向邻近的洗手台,认真地搓洗着布料并抱怨着”真是的,亏我还挺喜欢这件衣服的!”夏日的蝉鸣鼓噪,有些恼人,顿时间,与爸爸搭乘游乐设施,一起漫步街头的画面涌上心头,使我不禁扬起嘴角,庆幸自己遇见了他,气愤的感觉随即烟消云散。

“嗯,好像乾净许多了,得赶快回去爸爸那里,不能让他等太久。”心情愉悦不少,我看着手表,正准备回到原处。

“轰隆轰隆,匡啷!””啊!”一阵巨响撼动大地,有人惊呼一声,似乎来自不远处,不安的感觉侵入我的心灵,总觉得发生了什麽事,我急忙奔向声音的来处。

“爸爸,爸爸!”我殷切的寻找着他的身影,园内的人很多,稍一离开,便很难找到对方,左顾右盼之际,突然发觉许多人围绕在什麽外面议论纷纷,与方才的声响有关吗?我娇小的身躯很快地就被挤入里面。

然後,腥羶的气味直扑脸上,映入眼帘的是鲜红的液体,里面还和着未完全溶化的冰淇淋。

血泊中倒卧着一名男子,

那个人我再熟悉不过-

“爸爸!”我高声呼喊着,明明如此贴近,我却竭力嘶吼,希望唤醒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那瞬间我明白了,先前他所说的,所谓无形的伤痛。

无尽地追悔冲击着心脏,我不自觉的谴责起自己”为什麽不早点回来呢?”接者,脑中浮现的是更多相处的时光,平日琐碎的话语逐渐清晰。唯有记忆中的他迅速地崩解,裂成碎屑,碾为尘埃。试图掬起那如沙的你,但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好像是被工程器具砸中了呢。””现在的游乐园感觉挺不安全啊。””好可怜啊,看起来还蛮年轻的,大好前途都断送在这里了。”

旁人的喧哗声对我无疑是在伤口上洒盐。

不晓得是空气中弥漫的涩味太呛鼻,还是眼前的事实过於震惊,忽然一阵晕眩直袭,彷佛有人正撞击着我的脑袋,林间的蝉鸣被放得好大好大,震耳欲聋,拉扯着纤长的神经,身旁的事物被吸进一道漩涡中,世界开始扭曲变形-讯号中止,我陷入昏厥中。

"哗啦哗啦”雨落下了,和初遇时相同,不过这次下得更猛烈,只是心中的哀働,怎麽洗也洗不去……

撑伞的人离去了,我再次面向墙隅。

表演者躬身後退去,观众席响起掌声,

幕帘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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