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亡城劫戀 — 二、騎士團臨時會議

云隐星村屠村命案,至今已快过了「无畏之心」骑士长赫克托预计的十天破案期限。在云隐星村内临时搭建的茅棚内,骑士团成员彼此寒暄谈笑,或者抱怨着山里雾茫茫的湿冷寒气。这些骑士都是王国的贵族子弟,自然有不少管道得知霍龙国王对这件命案的轻忽态度。

──不过是死了几个乡下人和他们饲养的牲畜,有必要动用王国一级骑士团没日没夜的彻查吗?──

尽管不满,骑士长赫克托还是说服了国王陛下发布「无畏之心」优先调查命案的权限,但必须在十天内破案。

「十天内破案?骑士长真是疯了,没有嫌疑犯,没有目击者,森林里除了蟒蛇和树蛙,什麽动物也看不见,难道我们还得审问那些不会说话的家伙不成?」

「很难说。骑士长不是精通王国各地方言,传闻说他能和半兽人沟通?也许他今天叫我们来就是要教我们讲蛇语呢!」

洛德骑士嘲讽的口吻惹来身边同僚的一阵恶意讪笑,这时,西蒙和阿镇也步入茅棚,和几个骑士打过招呼後,西蒙向洛德问道:「骑士长呢?一大早召集我们过来,该不会他自己还在家里睡大觉吧?」

「西蒙,你太小看骑士长了,这几天他为了破案不眠不休到处奔走,半夜就回茅棚彻夜研究我们的调查成果,你不替他分忧就算了,怎麽还质疑人家偷懒呢?」

洛德一本正经地指责西蒙,他身边的瑞恩骑士与巴勒骑士全笑弯了腰,西蒙愣了一下,随即跟着笑了,他还拍了洛德的肩膀:「你真幽默。」

唯一没笑的人是阿镇。事实上,他不懂西蒙为什麽跟着洛德他们哈哈大笑,西蒙明明就很讨厌洛德的啊!

「骑士长,这里请。」

说话的是「无畏之心」副骑士长克劳利,他是个满头灰发、矮瘦腿短,微微驼背的中年男子,相较其他意气风发的少年骑士,克劳利看起来更像一个届龄退休的年迈管家。

尽管不是正式的会议场所,众人一见骑士长大踏步入内,依然立刻自动站定位迎接长官。

赫克托先向克劳利点头致意,接着微微一笑,示意向他行礼的众人坐下。他眼底透出锐利的精光,硬挺的制服底下暗藏锻练有素的健硕肌肉,威严又不失从容。有别於日前眉头深锁的烦恼模样,赫克托现在的表情简直可算得上是满面春风了。

「在寒冷的清晨前来开会,各位辛苦了。」

即使大家都坐定位,赫克托英挺肃穆的面容仍有一股居高临下之势。他从皮箱里拿出一只黑色木盒,打开之後传交众人轮流观看。

「如各位所见,盒子里的紫水晶碎片正是我们从血案现场的老树树洞里捡拾得来。它们的边缘天衣无缝,触感细滑无比,而且晶体毫无杂质与断口,与一般天然生成的紫水晶有些差异。不过经宝石师监定过它们的成分,证实这并不是人造水晶,至少,不是洛译兰的宝石工厂能造出来的成品。」

「骑士长的意思是,这些或许是造得很像天然水晶的人造水晶,有可能来自国外?」发问的人是洛德。他脸上的表情随着赫克托的说明也变得严谨起来,但脑海里正飞快想像着抢先争取出国调查的机会顺道四处游玩。

赫克托摇摇头,又从手边的牛皮资料夹里拿出一大叠资料,发放给每位骑士各一份副本。

「这件只有受害者的血案,无论是动机或行凶手法都令人匪夷所思,全村没有留下半个活口,从户政资料着手也完全查不出任何蹊跷,所以我把追查重点转往超自然方向进行。综合瑞恩骑士与巴勒骑士日前在国家史料馆与图书馆整理的线索,我合理怀疑云隐星屠村血案与古代精灵有关,请看资料第十一页,里面针对精灵水晶的记载与图示,和我们手边的这些紫水晶碎片相当吻合。」

众人开始翻阅赫克托复印的史书与方志资料,西蒙才看了一页,就不以为然地发出一声嗤笑。

「西蒙骑士,你有什麽心得要和大家分享吗?」

赫克托如炬的目光立刻射向西蒙,西蒙忍住内心不寒而栗的震颤,装作轻松地笑道:「这些古代精灵和水晶的资料都是来自地方传说和文学故事,并未列入正史,骑士长仅凭几片漂亮的水晶碎片就断定血案和根本不存在精灵有关,似乎令人无法信服。」

「西蒙骑士,你或许还未翻到第二页。」赫克托的语气如常,盯着西蒙的眼神却更显冷冽。语毕,除了西蒙的众人都不禁翻回第二页查看,里面详细介绍洛译兰邻近国家的精灵聚落。

「虽然我国并没有任何官方资料显示境内有精灵活动,但不代表精灵不存於在世间。」

西蒙感受到不少同僚忍住讪笑的目光,正待反驳时,身边的阿镇居然举手发问。赫克托的眉头微微挑起,内心涌起一股好奇。

「阿镇见习骑士,请说。」

「我曾经听说精灵是生性多疑的种族,而且向来行踪飘忽,很少有人类能进入他们的聚落。陛下给我们的期限只剩两天,如果我们要到邻国调查精灵,恐怕还没走到边界就得被迫结案了。」

一听到阿镇提及「调查精灵」,西蒙就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心想这家伙争取表现也争取得太过头了,谁有那个闲功夫到邻国做那种白痴的调查?光是一开口说:「你好,请问你见过精灵吗?」,恐怕就要让人家笑弯腰了。

赫克托微微点头,眼神瞟向西蒙,又望向阿镇。

「你说得很对,关於这一点,昨晚我已经面呈陛下报告过了,他允许我们将调查主力移向邻国精灵,并且延长一年的期限。」

怪不得赫克托一进门就面带微笑,看来他和陛下之间非比寻常的「情谊」依然相当深厚,并非外界谣传那般形同陌路。

如果形同陌路的话,他的骑士长宝座应该早就易主了。

赫克托这个人虽然待人严苛,但行事公正无私且颇具担当,每年武艺竞赛也总是技压群雄,所以尽管大家并不是很喜欢他,甚至会暗自嘲讽他和国王陛下那些虚虚实实的绯闻,但除了西蒙之外,其他骑士对赫克托领导骑士团仍能心服口服。

西蒙对赫克托赞扬阿镇感到相当屈辱,也对众骑士唯唯诺诺的态度大为反感。

──那些虚伪的家伙,以为讨好骑士长就等於讨好陛下!

「当然,精灵并非唯一的调查方向。洛德骑士,有劳你到大法师府上走一趟,就案情的疑点向大法师讨教,看看针对超自然力量这个方向,是否有我们看不见的盲点存在。」

「骑士长是王国一级官员,也是调查工作的总指挥,理应由您亲自向大法师请教才对。虽说洛德骑士是大法师的侄儿,但他的位阶太低,让他出面於礼不合,要是让大法师误以为骑士团目中无人,那就不好了。」西蒙自认逮住了赫克托的小辫子,立刻反唇相讥。但赫克托只是淡淡一笑,看向略带不满的洛德。

「洛德骑士不仅是大法师的侄儿,更是大法师的爱徒,对魔法、巫术方面的专业领域相当娴熟,为求事半功倍,请他出面绝对比我在一旁听得一知半解来得恰当。大法师位高权重,心胸气度非常人所及,西蒙骑士的疑虑应该不成问题。。」

这番话马上让洛德抬起了下巴睨笑,西蒙虽然愈发愤恨,但赫克托句句实言,他根本无法反驳。

「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艾斐斯骑士,前往邻国调查精灵就由你带领两支五人小队继续进行,陛下已经批下通关公文,沿途王国各地方骑士团都供你自由调度。」

艾斐斯骑士立刻答应。他的父亲是洛译兰邻国里尔王国的外交大使,他从小就随着父亲周游列国,这项任务由他来进行是最适合不过了。

「另外,还有一项任务需要有人毛遂自荐。」

赫克托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众人。「我们同时要了解精灵水晶的生成与水晶矿开采方式,所以必须拜访北方的当工程矮人。」

一听到「工程矮人」,不少人面面相觑,心想骑士长大概是疯了。

工程矮人其实就是擅长研究矿脉与采矿的矮人技师。洛译兰王国盛产宝石与水晶,五十多年前各地采矿场纷纷雇用工程矮人担任技术顾问,但由於矮人的性格孤僻乖戾,与人类矿工冲突不断,甚至常有械斗纵火这类严重的攻击事件。後来先王威喀卡国王下令采矿场全面禁用矮人,并强制实行「少数种族保护」制度,将所有有户籍的矮人全迁徙到王国北部居住,虽然没有禁止他们继续采矿,但工作机会大幅减少,引起不小的反弹,矮人甚至因此组织反抗军与人类宣战,不过几年下来在寡不敌众的情势中渐渐消声匿迹。

在一般洛译兰人民的认知里,矮人就等同於恐怖分子。

这下西蒙还来不及发言,骑士们就开始七嘴八舌表示反对。赫克托任由他们说了一阵,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将装有水晶碎片的黑色木盒再度打开向众人展示。

「关於这些碎片,我们必须了解更多讯息。拜访精灵聚落固然是最直接的办法,但是精灵对人类戒心颇重,调查工作的进度难以掌握。工程矮人与人类社会仍有一定的联结,相较之下反而容易着手,重点就在於我们必须抱持诚恳的态度虚心求教。」

赫克托当然了解大家对矮人的避忌,事实上他对这个任务也有自己必须亲自出马的觉悟,但是另一件更要紧的事等着他出面斡旋,如果有其他骑士肯接下拜访矮人的任务那就最好不过了。

西蒙这下学乖了,不再出言讥讽骑士长,只是冷眼看着大家表示怀疑与反弹。不过,就在他认为赫克托几乎要放弃说服骑士们的时候,阿镇又举手了。

「骑士长,我去。」

西蒙大吃一惊,随即又感受到被背叛的屈辱感。阿镇这浑小子是怎麽了?先是毫不质疑精灵的存在,现在居然还自动请缨要拜访矮人,完全和赫克托站在同一阵线,存心想气死他吗?

骑士们察觉了西蒙的尴尬与愤怒,也很惊讶阿镇这个平日安静到近乎畏缩的小跟班今天居然胆敢一再当着他主子的面附和骑士长,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静下来,抱着想看好戏的心情等待西蒙发飙。

赫克托眉头一挑,快速掩饰他内心同样满溢的好奇,对阿镇赞许道:「很好,勇气可嘉。」

「那麽,」赫克托看向强忍怒意的西蒙,微笑道:「就请西蒙骑士与阿镇见习骑士一道前往矮人村拜访村长,记得带上一些首都名产,千万不要失礼了。」

「骑士长,阿镇只是一个见习骑士,派他去进行这麽危险的任务,不是摆明欺负新人吗?」西蒙不屑地说。

「所以才要你陪他去。」赫克托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西蒙,神色冷淡续道:「拜访矮人确实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性,但既然阿镇见习骑士自愿前往,我不能不给他这个磨练的机会。如果我记得没错,阿镇见习骑士正是你推荐入团的,所以他就是你的责任。」

西蒙的脸顿时红了。他本想以保护新人之名拒绝这项任务,但赫克托不仅不予理会,还暗指他想逃避责任。

一旁的洛德忍住笑意,决定再浇西蒙一桶冷水,对赫克托说道:「骑士长,如果西蒙骑士没有把握陪伴阿镇见习骑士完成这次任务,我愿意代劳。」

「洛德骑士不是该去找大法师?」西蒙轻咳一声,顿了一下才道:「我可是道夫家族的世袭骑士,当然不会逃避责任。我愿意陪阿镇去矮人村。」

──仗着有陛下撑腰就自以为是,赫克托,阿镇这个笨蛋比你可爱又听话,只要陛下喜欢他你就死定了!

西蒙在心里诅咒了赫克托一番,迎上一脸天真的阿镇,给他一个赞许的笑容。

虽然派傲慢又懒散的西蒙出面拜访工程矮人是最不恰当的选择,但赫克托也不是毫无预备。他和克劳利交头接耳一番,随即笑道:「北都的贝力公爵会陪同两位一道前往矮人村,届时你们可以针对血案的细节与公爵交换心得,集思广益总是好事。」

赫克托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紧接着摊开几张图表,开始安排各项任务人员调度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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