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香美回到学校。新学期新希望,至少她是这样告诉自己。
香美没敢忘记丹尼斯的叮嘱,到了周末,仍像以前一样收拾书籍课本回家。也因为这样,她和同学的相处时间少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和其他同学走得近,另一方面,也不知道是“树大招风”还是怎麽着,开始有同学爱拿教授夫人这个称谓半带嘲弄地逗逗她,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只能跟着打哈哈,尽量离那群爱开玩笑的同学远一点,最後自然渐行渐远。
这里头只有娜拉从头到尾不曾寻她这种开心,毕竟她多少知道香美的心事与芥蒂,怎麽可能也跟着起哄呢?有一次她甚至愤愤不平地扯起嗓子骂道:「喂,你们是羡慕还是嫉妒啊?老这样逗人家,烦不烦啊?」
为此,香美很是感激她。
这一天,娜拉兴奋地冲进宿舍,对着书桌前的香美喊道:「香美,我刚刚听指导教授说,台湾的ABC新闻电台已经正式寄函来,要他推荐日後可供他们延揽入台的优秀研究生,根据我的“情报”显示,教授好像很“中意”你欸,打算把你列入名单。」
「真的假的?」香美很是讶异。
哥大新闻研究所向来与全球各地知名电视台有建教合作关系,优秀的研究生还没毕业就会因指导教授的推荐而被电台先一步延揽。香美在校成绩优异,会雀屏中选,也是理所当然。
香美兴奋不已,进那家电视台工作是她从小的梦想,如今梦想即将实现,她当然要把这个大好消息,告诉她最亲爱的人……她的丈夫,丹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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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不答应。」他一口否绝。
「为什麽?」回到长岛家中的香美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幸幸然问道。
「离纽约太远了。」丹尼斯想当然耳地给了这个理由。
「我只去那里工作两年而已,而且我们休假的时候就可以见面!现在交通这麽发达,通讯设备又这麽先进….」香美继续顽强争取。
「多久见一次面?半年?还是一年?」但他直接打断她的话,咄咄反问道。
香美答不出来,她又还没去那里上班,怎麽知道人家那边的休假是怎麽排的?她沉着一张脸,心里老大不高兴……为什麽?为什麽她每次提议什麽,他就否决什麽,小至朋友的邀约,大至她未来的工作,他都可以插一脚,管一管,而且全得听他的。
坐在沙发上的丹尼斯不是没看见她脸上的不悦神色,他轻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只要听见她提起任何可能有碍他们相聚的事情,他就没办法忍受。结婚以来,他们总是一、两个礼拜才能小聚一次,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本来以为,等她研究所毕业,就能有她天天陪在身边,没想到她现在又竟然妄想回台湾工作,这怎麽可以?!他想自己是太爱她了,爱到无法忍受与她须臾片刻的分离。如果这世上真有什麽精巧的隐形锁链,可以将她牢牢栓在身边,就算天价,他也愿意买下。
突然…..他灵机一动,伸手将站在他面前,神情沮丧的香美给一把拉进怀里,软着语调在她耳边半带祈求地说道:「这样吧,我们生个小贝比好不好?研究所毕业後,先别去上班,回家里陪我,我们生个可爱的小贝比……」
但他话没说完,她却挣开他的怀抱,倏地起身:「不要,毕业後,我要先工作,我不要现在就生小孩。我还年轻,我还有好多梦想没实现,新闻工作就是我的第一个梦想。」她的语气决然….他心上一惊。
也许…..也许他真的小觑了她的理想与抱负,他告诉自己。但不管如何,他是不可能答应她回台湾工作的,那里太远了……远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又会变成小时候那个老是抱着地球仪,努力想要理解妈妈究竟去了哪里的小男孩。
「好吧!我们不要现在生小孩…..」他主动让了一步,「可是…..你也答应我,别回台湾去好不好?我可以帮你在纽约找份你想做的工作,这里也有很多机会,不会比台湾少。」丹尼斯端出“别的菜色”,他想各退一步,这总可以了吧,於是伸手想去牵她,但香美却又往後退一步,不让他牵。
丹尼斯惊愕地抬头看她……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决定。」这一次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那双晶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她现在什麽也不想答应,她这次绝对绝对不要再听由他作主,不管未来接不接受那家电视台的招聘,也不管她要去哪里工作,都得由她来决定。
她又後退两步,最後拂袖而去,直接上楼,留下一脸惊愕不解的他。
夜里,她早早上床,但心事重重,翻来覆去,怎麽也睡不着,一听见他打开房门的声响,立时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香美,你睡了吗?」他轻声唤她,却一无反应。
他不确定她究竟睡了没,於是坐上床沿,大手轻轻刷抚她细软乌黑的发丝
他知道她还在生闷气,晚餐桌上,几乎没见到她吃什麽东西,而且还提早上楼回房,就是不肯多陪他一下。
「香美,我知道你在生气……」他低声说道,不管她有没有醒着,他都决定说个明白。「我也知道你在气什麽……」
哼,知道就好!
「……我没有不答应你从事新闻工作,我只是觉得…..台北太远了,新闻记者的工作一向很忙,你要是去了台北,我们要见上一面就难上加难了……」
她在听,但还是赌气地不肯睁开眼睛。
「……香美,你是我最爱的妻子,我最亲的家人,记得你上次说过….你对我的爱….可以从地球到月亮绕三圈,再飞到火星,回到地球,那麽长那麽远……」他低沉的嗓音轻轻细诉。
他还记得?而且一字不漏?
香美不禁竖起耳朵,一颗心微微颤动…..
「….可是我对你的爱….却绵延得更远更长….也许已经到达宇宙的尽头,再也回不来了。」他抬眼望向窗外墨色的夜空,彷佛正在眺望那浩瀚宇宙的尽头。
香美眼皮微微眨了眨,心底一股热流就要涌将上来…..不行,她强压了回去,告诉自己,我不要再依他,我这次绝对不要再依他。她下定决心….她要一点一滴找回自己。
丹尼斯收回视线,低头去看香美,她还是蜷着身子,动也不动。也许…她真的睡了。他叹口气,屈身在她颊上轻轻一吻,起身离开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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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美不再每个礼拜回家,这是她自认为可以找回自己的第一步……她藉口要写毕业论文,连着三个礼拜没回长岛,刚巧丹尼斯这学期也因为工作太忙,暂时请辞哥大客座教授一职,连着好几个礼拜在全美各大都市举办新书签名会,所以无暇注意到香美的变化。
他只知道她在忙毕业论文,却不知道她已经在心里开始筑起不高不矮的围墙,准备与他“长期抗战”。
好不容易,新书签名会的活动告一段落,仍在远地还没回到家的丹尼斯,得空拨了电话给她,说他想她。
「小喵咪,有没有想我?你好几个礼拜没回家了,这礼拜可以回长岛吗?我的工作结束了,明天就搭飞机回去…..」他在电话中低着嗓音,深沉细诉他对她的细密想念。
她本来还要推说自己忙不开身,但听见他在电话里腻着她的声音,不舍放下,心又开始软了,她何尝不想他,说到底…..她毕竟爱他,尽管他有时霸道到…..令人发指。结果这会儿功夫,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堡垒…..又被他一根手指给轻易推倒,她在听完他的想念告白後,竟又一改初衷,很没出息地说道:「我也好想你哦……我这礼拜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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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美才走进门厅,丹尼斯便三步并作两步地飞身冲下楼来,一把抱起她,转了两圈才放下,啵了一个在她唇上,脚下的Duke自然不落人後,也跟着汪汪大叫。她被他转得晕头转向。不会吧!想我想到这种程度?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得到文学桂冠奖了!」他喜不自胜地说道。
「啊…..真的?」香美惊喜地张大嘴巴,环住他的腰,跳上跳下,活像只兴奋的小青蛙。「好棒哦!太棒了!」她踮起足尖,伸手勾住他的颈背,深情献上一吻,她知道他有多想得到这个奖,如今终於如愿以偿。
他“当仁不让”地接下她的“奖励”,甚至需索更多,好一会儿,才满足地离开她的唇,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傍晚要搭飞机去波士顿,明天一早有场签名会和座谈会,晚上直接参加文学桂冠奖的颁奖酒会,你陪我一起去,我希望我拿到这座奖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
香美突然一脸难色。「不行欸,周一我要把毕业论文的大纲和参考书目交给教授过目,我抱了一堆资料回来准备,不能陪你去啦!」
丹尼斯紧皱眉头,有些不悦,他总觉得她的研究所功课几乎占据了她所有时间,如今连这最光荣的时刻,竟也无法陪他一起分享,他忍不住抱怨道:「你是我妻子,这时候难道不该放下手边的事情,陪我去领奖吗?」
这番不轻不重的指责,顿时让香美的心情跌到谷地,他的事情重要,我的事情就不重要?得奖又怎样,我辛苦参与的记录片得奖时,还不也是不能和朋友一起庆祝。她闷闷想道。
她本想就此掀开旧帐,好好算它一算,但转念又想,他这个奖得来不易,做妻子的怎好在他好不容易重新扬名立万之际,又小鼻子小眼睛地和他计较过去种种。她抬眼偷看他一下,但见他一脸严肃,想必刚刚那几句抱怨很是认真,但她真的不能同行,只好发挥小女人的本领,在他怀里撒娇说道:「我真的不能去,你不要生气嘛!」
她一边说,一边牵起他的大手不停摇摆,一付讨好求饶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再多苛责,更何况是丹尼斯。
他没辄地撇撇嘴说道:「好吧,那我叫玛莎订两张机票就好了。」
两张机票?「玛莎要跟你去啊?」耳朵很尖的香美立时听出了端倪,马上追问道。
「是啊…..怎麽了?」丹尼斯注意到她的恼色。
「为什麽她要跟你去?她公司里不是还有很多签约作家吗?干嘛老是兜着你转?」她忍不住开口抱怨。
这阵子以来,她开始对玛莎越来越感冒,总觉得她在旁“虎视耽耽”,勤陪丹尼斯出席各种场合不说,搞得现在连报章杂志也开始半带八卦地说玛莎是丹尼斯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人,她真的快忍无可忍,
「那你陪我去!」他抓住这个柄。
「就说不行了嘛!」香美白他一眼,嘴里又不免嘟嚷了一句:「我不喜欢你老跟她在一起。」
「她是我的经纪人,工作上难免要接触,小醋桶,你想太多了。」
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再多说什麽,只是心里仍不免犯嘀咕,你不准我和姜俊走得近,我就得听你的;我叫你少和那个女的在一起,你怎麽不听我的?
「那你什麽时候回来?是你催我回家的,结果我回来,你又要去波士顿。」她嘟着嘴,没好气地问道,顺道又把错推给了他。
丹尼斯人逢喜事精神爽,私毫不在意她的脾气,一把搂住生起气来也是天下无敌可爱的小妻子,好声好气地说道:「我後天早上就回来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这下该他求她不要生气了。
香美小小的计谋得逞,这才得意地点点头,娇声说道:「那我先去帮你整理行李。」
两人相偕上楼,丹尼斯先去书房整理他要带的资料,香美则回房间帮他整理行李。
她在房里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到可用的行李袋,正在懊恼之际,竟意外发现柜子角落深处有一只四四方方的老旧皮箱。
奇怪?这皮箱能用吗?香美拖它出来,却发现沉甸甸的。
她更好奇了,里头装什麽啊?怎麽这麽重?她解开两侧锁扣,掀开箱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