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因為有你 (卷二: 破碎的童話) — 七

香美走後,丹尼斯以最快的速度再度振作起自己,然後一反常态地开始全力配合玛莎为他规画的各种公开活动,几乎来者不拒,再加上哥大帮他排好的课和各方邀稿以及下一部小说的筹备计画,他的时间差不多都被占满了。

刚好香美学校里的功课也忙,研究计画接踵而来,毕业论文也开始着手准备,结果这对新婚夫妻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面是常事,往往得趁丹尼斯每隔一周的周五下午到哥大授完两堂课後,才得以小聚,两人顶多见个面吃顿饭或到曼哈顿公寓里渡过几个小时的甜蜜时光。

这天是礼拜五,丹尼斯照例下午来到哥大授课,他的心情很好,因为这个周末难得轻松,上完这两堂课後,便能开车和香美一起回长岛。香美已经允诺他,这周末会陪他一起渡过,不留在学校里,因此他的好心情完全写在脸上,平白让讲台下的女学生多赚了好几个他的迷人笑容。

香美正在宿舍收拾简单的行李,这时,娜拉突然冲了进来,要她跟她到下城区去帮她表哥的忙。

香美有些为难,但娜拉千拜托万拜托,说人手不够,记录片的报名截止日快到了,这部片子对她表哥来说很重要,得赶快完成,才能进行後制的旁白录音和剪接工作。

「可是我跟丹尼斯说好了,今天要陪他回长岛欸,我好久没回去了。」香美一脸不安地说道。

「唉呀,拜托帮帮忙啦,真的是找不到人才来找你帮忙,你跟丹尼斯说说看嘛!我也会再多打几通电话,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朋友过来帮忙,找到了,你就可以先回去了。」娜拉一付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香美不忍,热心热肠的性子又起来了,於是勉为其难答应了娜拉,她想顶多明天一早她自己回去,丹尼斯应该不会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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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美一上到文学院二楼,便远远看见教室走廊外,几个女学生正围着丹尼斯请益问题。这似乎已经成了她每次来文学院找他时的常见画面。

丹尼斯尽量耐住性子,回答这群不知是求知欲过剩还是别有企图的女学生所提的问题。他浓眉微蹙,眼神不断往二楼入口瞟去,一见到那熟悉的身影,立刻抛下学生,大步朝香美的方向走去。

然後在众目睽睽下…..揽住她,吻上她。

香美这时每每羞红了脸,急着从他怀里脱身……毕竟她出生在保守的东方社会,这种当众示爱的方式还真不是普通的尴尬。

女学生们照例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吃吃傻笑…..这位客座教授的授课风采最近在文学院的女生群里造成旋风,选他课外加旁听的学生,多到教室快挤不下,不过他对心上人的深情示爱方式也看得大家目瞪口呆,成了他每次授完课後,好事学生们争相目睹的戏码。

而这两人手上戴的婚戒,其实也等於公开宣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消息早已传出校园之外。再加上丹尼斯每每出席公开场合,被好事者问到手中戒指的意涵时,也总是眼带笑意地回答对方:「这代表我的至爱。」更让人觉得这其中的意味深长。

冰山王子的封号逐渐被深情王子所取代,这是玛莎当初始料未及的事情,她原以为书卷奖的意外落选,会让丹尼斯对香美的态度大打折扣,却没想到他竟没把“帐”丝毫算在香美头上,反而不无刻意地在公开场合表明他对香美的一往情深。她只得找机会暗示他,别忘了当初的“殷监”不远,却碰了一鼻子灰,被丹尼斯冷冷回道:「你不是说形象很重要吗?我现在就在建立我的形象啊!」

玛莎这才知道这家伙原来正在逆势操作,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奇招来扭转舆论对原先“不伦恋”的错误印象,她真是小觑了他的能耐与智慧。玛莎心中虽然懊恼,不过塞翁失马,焉之非福,如今的他在各种行程活动上完全配合她的安排,几近言听计从,她当然知道那是他的企图心作祟,他在公众面前一反常态地密集曝光,建立形象,目的无非是想一雪前耻,靠另一座大奖来弥补他马失前蹄的遗憾,她也刚好趁此之便,想尽办法安排他远离香美的“生活半径圈”,总是选在周末假期排定各种大小活动,自己还常常亲陪出席。

她抱着侥幸的心态,想看看这两人在聚少离多的情况下,还能维持多久的美满婚姻,另一方面,更是想向他证明,要在这世上得到最尊荣的光环,就非得靠她玛莎.卡森帮忙才行,至於那女的….只是个累赘。

而这次要不是她远在佛州的父亲临时住院,意外在行程上脱了常轨,丹尼斯恐怕还抽不出时间载香美回长岛渡周末呢。

「好了,别闹了,别人都在看了。」香美照例在挣脱丹尼斯的怀抱之後,嘴里嘟嚷埋怨几句。

刚宣示完所有权的他,得意地搂着她的肩。他最爱看她惊慌羞人的模样,彷佛是他嘴里的猎物,想逃却逃不掉。

「走吧!我们回长岛了!」他大手握住她的小手,举步正要下楼,却发现她原地不动。

他好奇转身,「怎麽了?」

香美期期艾艾,「呃……..你先回去,我忙完再自己回去。」

「为什麽?不是说好了?」他单眉高挑。

「姜大哥下午要拍记录片,临时人手不够,娜拉找我去帮忙…..」

「所以你就答应她了?」那语气明显不悦。

被他突然抢白反问的香美,慌张地看他一眼,发现他浓眉蹙成一团……..糟了!她直觉反应。

「他们人手…..真的不够!我只是去帮一下忙,等他们找到人,我就可以先走了,朋友嘛!帮一下忙……也是应该的。」香美试图解释。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麽那麽怕他生气,也许是曾亲眼目睹他那天带点自虐意味的颓废模样,也许是她自觉食言在先,毕竟他们计画这个周末已经很久了。

「那我呢?你为了朋友,就可以跟我爽约?」他怒目以对,一无掩饰。

一想起那个姜俊,他就有气,那家伙那天在跨年舞会上的醉态与无礼仍历历在目,他不懂她为什麽还把他当朋友?

「对不起啦,你不要生气嘛!娜拉和她表哥平常都很照顾我,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她伸手欲拉他的手,却发现他拳头紧握。

他怎麽那麽生气啊?

丹尼斯知道自己再多说什麽也无益,他又不是不了解她的个性,一遇到有人需要帮忙,也不先秤秤自己斤两,就先答应人家再说,平常小事也就算了,如今竟把他该独享的时间也一并赔了进去,他一把火上来没处发,乾脆冷冷撂了句:「随你便!」转身就走,快步下了楼梯。

「啊?」香美呆在原地,惊觉自己好像惹了大祸,完了!他真的生气了!她本想追上去,但追上去也没用,她又不能跟他回去,再多解释什麽,只会惹他更不高兴,更何况这是校园,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和他吵起架来吧。她伫在原地,心里一阵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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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个下午,在纽约街头挥汗帮忙拍片的香美,显得心不在焉。他们拍的是流浪汉的故事,环境有些脏乱,场面调度也有些捉襟见肘。

香美的恍惚神色早就看在姜俊眼里,他听娜拉说香美为了来这里帮他忙,好像和丹尼斯闹得有点不愉快,他觉得很过意不去,毕竟人家是夫妻,为了他而搞得夫妻反目,那不是罪过吗?

好不容易傍晚收工了,这时姜俊走到她身边向她致谢,并催她赶快回长岛,明天不必过来帮忙了。

「你们找到人手了吗?会不会忙不过来?」香美惊讶地问道。

「没关系,我今晚会再打电话找朋友过来帮忙,你别担心,快回去吧。」姜俊拍拍她的肩。

这时娜拉也走了过来,打趣说道:「对啦!对啦!快回去啦,不要让你老公等太久,他那麽帅,小心有别的女人趁虚而入哦。」

香美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真是她的好朋友,总是为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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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美匆匆叫了部车,急忙回长岛去了。

她没打电话回家,是因为想给他一个惊喜。

无奈周末夜的出城道路涌现车潮,她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她才刚进门厅,Duke便冲出居室,照例先朝她脸上来个热情的“舌吻”。芬妮不知道她要回来,已经先睡了。

奇怪?他应该在起居室吧?Duke都来了,怎麽不见他人影?

「Duke,他在哪里?在起居室吗?」她只能对狗说话,他不会还在生我气吧?她提着一颗心,忐忑不安地往起居室走去。

其实她一进门,他就知道她回来了。当时他正坐在深软的沙发上看书,Duke在第一时间内冲了出去。

但他没起身,只是竖耳听了一下那头的动静。是的,他还在生气!

他气她没有把他摆在第一位…..他气她就为了朋友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而和他爽约,难道她不知道他期盼这个周末有多久了吗?本来玛莎还想说服他去参加另一场专题研讨会,说什麽全美最顶尖的作家都会出席那场会议,却硬是被他给推掉。他已经有两三个礼拜没见到香美,他觉得这已经是他可以忍耐的极限。可是她呢?朋友才在她耳边叨了两句,她便把他抛到九霄云外,究竟是朋友重要?还是老公重要?而且还是一个疼她爱她,向来把她捧在手心上的老公。

「嗨…..我回来了......」她嚅嚅嗫嗫,「……你在干嘛?等我吗?」她故作轻松道。

啪!!他大力合上手里的书,缩起搁在沙发上的长腿,霍地起身,眼神冷冽地看她一眼,话也不吭地像阵冷风飕地扫过她身边,直接上楼去。

香美瞪大眼睛,还没得及反应过来,他人已经三步两步地上了二楼,碰地一声关上房门。

她满脸讶色地看着那风一样的身影,不回来也不高兴,回来也不高兴,什麽跟什麽嘛!脾气怎麽那麽大?她突然好生委屈,她又不是不想回来,她又不是故意扫他的兴,他为什麽要摆脸色给她看?

她丢下行李,瘫坐沙发上,她已经忙了一天,又扛又搬的,真的够累了,回来还要受到这种对待…..Duke呜呜在她脚边蹲下,香美屈身一把抱住它,小脸偎着它的头颅,泪珠不自觉地滚了一颗下来。

算了,别想了,先去洗个澡吧,也许等一下他就不生气了。她一身黏呼呼的,好想冲个澡,於是拿起行李,脚步千斤重地上楼往卧房走去。

房门一开,只见他已经更衣躺在床上,手里还是拿着那本书在看,眼皮连抬都没抬。

够了!香美告诉自己,我不要再看他脸色了。

她快手快脚地拿了乾净衣物,冲进浴室里冲了个澡,换上睡衣走出来,然後看也不看他一眼,打开壁橱,踮起脚尖,取了上层另一套轻软的被褥枕头,快步往房门走去。

「你要去哪里?」那是他的声音,半带惊愕。

「我去我以前的房间睡觉!」她没有回头,正要举步,又听见他说….

「为什麽?」

还敢问我为什麽?

她霍地转身,杏眼圆瞪地说道:「反正你又不想看见我,那我就让你眼不见为净啊!」她撂下话,转身就要走……

但床上那人的动作更快,被子一掀,长手一撑,长腿一跨,越过床面,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像座高墙,横堵在她和房门之间。

「不准走!」他彷若挡门的守卫,左挡要钻左边的她,右拦要拐右边的她,就是不准她走。

现在是怎样?他在跟她玩美式足球的攻防赛吗?她被左拦右挡,怎麽走也走不出去,简直快气炸了,不想看见她的人是他,不准她走的人也是他,他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她只觉得好累,好想躺下来睡觉,终於忍不住气极败坏地扯起嗓子骂道:「你到底要怎样啦!我要去睡觉啦!我好累啦……」

她越说越气,眼泪滚了出来,哇地一声哭了,她真的累了,她没力气再跟他玩这种耗体力又耗脑力的游戏,她伸手去揉眼睛,手上竟全沾着泪。

他看见她哭了,这才知道自己搂子捅大了,他见不得她的眼泪,两手一伸,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哭了。」

听他这麽一说,她哭得更大声了,乾脆丢开手中被褥,抡起拳头,死命搥打他的胸膛。「都是你,都是你啦,你干嘛给我脸色看,我已经尽早赶回来了,你还要给我脸色看,我下次不要回来了。」她哭花了脸,还不忘咬牙切齿地发着狠誓。

「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他听见她说她下次不回来了,吓得赶紧再多赔几个不是,他原本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很生气,他要先听见她跟他撒娇赔不是,他才要原谅她,告诉她错在哪里,下次不可以再犯,却不料一开始就下错了整盘棋,最後竟输在她的眼泪里。

他好不容易才把仍在嘤咛啜泣的她哄回床上,枕进自己的臂弯里,轻声安抚…….香美弓起身子,像小猫一样蜷伏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功夫,鼻息均匀起落,沉沉入睡。

她真的累坏了,他告诉自己,刚刚真不应该“折腾”她,他觉得抱歉,但另一方面,又愤愤不平地想道,真搞不懂那个姓姜的,究竟是派她做了多少苦力,害她这麽疲累。

他深吸一口气,嗅入怀中妻子的幽香,一刻也不想放开…..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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