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揮霍 — 揮霍 (1)

※1.同居

有一次因为身体疲累去按摩,

按摩师傅一边按一边跟我聊工作。

就在时间快到的时候他问我:「有没有哪里比较酸痛要加强的。」

我说:「有,心酸」。

一开始我是不想答应的,或者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答应。

我是说大仔要把我调到台北这件事。

印象中台北有三多,「人多、车多、生活花费多好多」。

台北的夏天是闷热的,午後雷阵雨在夏天几乎天天发生,每到下午两点左右,原本早上的一整片蓝天就会被乌云笼罩,天黑得跟龙卷风要形成了一样。

台北啊,我还是大学生的时候有待过两个月。

原因是为了暑修。

因为那门科目我大二就被当了,学校没有开暑修,我也就一直没机会修。一直到大四我才惊觉事态严重,标准的大学生打混心态。最後只好上网去找,好死不死全台湾只有台大有开这门课的暑修,更好死不死的是如果我没去暑修就没办法毕业。只好硬着头皮上台北,一边暑修心里一边干谯当掉我的教授吃什麽拉什麽直到我暑修结束为止。

那时我班上几个死党为此改了一首歌送给我,曲名是王心凌的《爱你》。

从副歌开始。

「OH国维,课堂少翘一点,A片也少看一点

报告写漂亮一点,你就会好过一点。

谁知道你很犯贱,成绩也烂的可怜,

教授说,他会心甘情愿,当你。」

拜托,别跟我说你刚刚看着这词唱过一次。

不知道为什麽,今年我已经三十岁了,这被改过的词有时还是会不经意的想起来,尤其是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原本的词我好像都看不见听不见一样,脑袋里浮现的,眼前看见的都是这段被他们改过的词。

这就是传说中的「同学霸凌症候群」吗?

我是高雄人,也在高雄念大学,对台北的印象很浅很浅,南北差距太大的结果让许多北部人以为南部或东部的人都骑山猪上学,而南部人对台北的印象就是现代化,车子好像都会飞,但台北人冷漠无情,去到台北感觉像出国。

除了电视里面播的之外,对台北的印象就只剩下国小的毕业旅行了。一切都很模糊,记得的只有儿童乐园跟忠烈祠的卫兵交接,我还记得我班上有个同学看着那不会动的卫兵,然後看着我问说「他真的不会动吗?我想在他亮亮的鞋子上尿尿。」

国中和高中都没有毕业旅行,因为学校没有办,我们就没得去。好不容易大学的毕业旅行各班自行办理,开始有人建议要去泰国,有人说要去关岛,有人说要去日本,还有人说要去欧洲把法国瑞士义大利捷克全都绕一圈,这个人摆明是来乱的。

好不容易全班过半数通过要到泰国五天四夜,班代找了一间旅行社包办我们的毕旅,每个人团费一万八千元,吃高级餐厅、住五星级酒店、来回机票还有秀场门票全包。我还记得那天收钱的时候一共有五个同学帮忙算钱,因为人有点挤大家手忙脚乱於是班代桌上的饮料不小心被打翻,弄湿了一叠钱,好几个人在那边擦钱擦了老半天。等到班代收好了全班的钱将近一百万元,清点无误之後由班上特别选出来的四个壮汉护钞送到学校附近的银行去汇款。

然後那笔钱就不见了,因为那是一间诈骗旅行社。

他拿来让我们参考的旅游简介都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在角落钉上自己乱印的名片就到处行骗。

这件事上了新闻,受害学校一共十几间,总诈骗金额超过两千万。

一个月後那个人想偷跑出国被抓了,我们班试图想找出他被关在哪里想去扁他一顿,但查不到。

你或许会想问为什麽这件事我会记得这麽清楚,而且连饮料打翻了都记得。

因为我就是那个被骗的班代。

干!

事发之後我向全班同学鞠躬道歉,而且提出我愿意赔偿所有同学一半费用的解决方案,但同学一致通过不需要我赔,没多久後我听到一些流言,有些同学怀疑我跟诈骗犯有私通。

若不是嫌犯被抓到,我想我可能没办法洗刷这件冤屈。

但毕业旅行也跟着泡汤了。

直到我修完了学分顺利毕业,我对台北的印象还是很浅。

待在台北两个月的时间除了上课跟睡觉之外,就是窝在亲戚借我住的房间里,因为我基本上是个路痴,刚上台北第一个礼拜我迷路了五天,为什麽只迷路五天?因为星期六、日我没有出门。

路痴这个毛病让我在当兵跟刚出社会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

当兵时打饭班是一个班一个班轮流的,第一次担任打饭班时我非常兴奋,因为十点半就可以停止训练到厨房去帮忙,当你看见全部的人都还在出操,只有少数几个人中途离开,感觉像是拥有特权,难怪那麽多人喜欢当官。

但吃完饭後班长要我推着推车把厨余推到垃圾资源回收区倒掉的时候,我去了一个半小时,点名时看不见我差点被报逃兵,因为我在营区里迷路。(这不能怪我,营区真的很大!)

「我今天会把你操到让你有看见菩萨的幻觉。」班长愤恨的说。

我可以了解他的愤恨。一个兵不见了,他们身为班长不但要找到死,还会被骂到臭头。那天我被罚交互蹲跳跟伏地挺身罚到差点往生,虽然没看到菩萨,但祂也没来救我。

从此之後倒厨余没有我的份,连长下令我离开连队超过两百公尺要有人护送。

班长说我可能是史上第一个因为迷路身边会带护卫的阿兵。

退伍之後我四个月找不到工作,同学问我有没有驾照会不会开车,我说会,於是我被他介绍到一间便当店去工作,而老板是他的叔叔。

为了不让介绍我去工作的同学丢脸,我工作的态度非常认真,而且那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用穿围裙戴手套用手捏菜。

第一次看到包便当包到系统化的作业流程,我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如果不是在便当店工作过,我还真不知道包便当也是有艺术的。

所谓菜色可不是单指很丰富的菜肴而已,因为菜各有颜色,老板在买菜的时候就会想好要买哪些颜色的菜,在便当的摆置上还有规定,绿色的菜旁边要有黄色或红色的来相衬,而且摆列要整齐,看起来才丰富漂亮而且美味,主菜还要另外包装。

前一个月做得还算顺利,因为我只在店里包便当,後来老板生意量变大,要我帮忙开车外送,我当下立刻表明我路痴的身份,但他当时忙得不可开交,只顾着要我快点去,不然客人等久了以後就不跟我们订便当。

其实送便当是件有趣的工作,虽然不太轻松,一箱便当大概有二十几公斤重,装大塑胶袋一袋也有十公斤上下,但你遇到很多不一样的人,有上班族、有学校学生跟老师、有工地的工人,有吃腻了员工餐厅的大企业员工,有办活动的社团、还有家里摆了四桌麻将,看起来像是在聚赌的阿伯阿姨欧巴桑。

有一次某个在高雄拍戏的剧组叫了五十个便当,地点在码头旁边,便当送到了才知道他们在拍电视剧。近距离看明星的感觉跟电视上差很多,他们脸上的妆非常厚,假发看起来黏得很紧,看他们穿古装在玩手机的感觉很奇妙。

嗯,是的,我真的开始送便当了。

为了不负老板跟客户的托付,我非常努力的把路记住,还在地图上用红笔标注回去的路。

但我还是迷路了他妈的!

虽然工作的地点在高雄,是我的家乡,但真的有很多大街小巷不仅仅没去过,就连路名都没听过。

我永远记得迷路时老板那张绿色的脸,因为他体型庞大,我以为我看见浩克。

後来老板买了PAPAGO导航,装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它叫PAPAGO,以後你每天都要跟它作伴了,它叫你怎麽走你就怎麽走,它就是你送便当的好朋友。」老板说。

於是,我每天看着那部导航,听着那有点像是合成的女性声音每天跟我说:「前方两百公尺右转」、「前方一百公尺左转」、「请右转」、「抵达目的地」,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那是一种污辱,於是我就离职了。

因为路痴也是有自尊的,让一个女人带路我心里有点受伤。

*PAPAGO有时候也是乱带路,带错路的时候也是装死不会跟你说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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