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唯,放学了喔。」
当学生纷纷离开教室,杨心瑷走到趴在桌上的纪唯身边,「你今天不用去社团吗?」
纪唯抬起头,没回应,也没起身,只是继续坐着不动。
「你怎麽了?」杨心瑷关切,「你这几天好像有点怪怪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跟关旭彦发生什麽事?」
「没有,我们很好。」她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
杨心瑷在前座位子坐下,体贴地说︰「如果有什麽心事,或是有什麽烦恼,说出来没关系唷,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闻言,纪唯不禁注视眼前的好友一会儿,「好丢脸喔。」
「什麽?」
「之前,我还信心满满的跟小瑷你说,有些事就算现在不能接受,也不等於将来不能接受。还说什麽只要努力去了解,就没有什麽心情是过不去的。」纪唯吐一口气︰「只可惜,在等待那种心情过去以前,我可能就已经先撑不住了。」
「你是指你继父……还有筱琴阿姨的事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麽会这样?更不懂为什麽到了现在,我才会突然想到以前从没想过的问题,然後发现我所在乎的事,其实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更多。我一直以为我完全不在意他们结婚的,结果偏偏到现在才……」她倒回桌上,长叹︰「到底该怎麽办才好啊?」
「我也没想到,纪唯你会烦恼这麽久,以前从没看过你这样,可见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杨心瑷也不禁叹︰「情况真的已经变这麽糟了吗?」
「嗯,再这样下去,被看出来也只是迟早的事。」纪唯闷闷道︰「我越来越不知道该怎麽待在那个家……怎麽样才能像之前一样,正常自在的跟『家人们』相处,连装都快装不来,很不自然,几乎就要到极限了。连跟我妈说话的时候,我都不太敢正视她的眼睛,心里真的觉得很愧疚……也很对不起她。」
「那你有跟关旭彦说过这些事吗?」
她摇摇头,「虽然我偶尔会跟他说我妈的事,但关於叔叔的,就几乎没有跟他谈过,加上前阵子他奶奶过世,现在又要忙大考,我不想影响的他心情,想等过一段时间,再跟他聊聊。」
闻言,杨心瑷没再作回应,只是握住她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
当纪唯走到公寓大门前,就听到沈佑嘉从背後叫住她的声音。
她懒得停下,也懒得回头,没多久沈佑嘉快步跑到她身旁,「欸,任纪唯,我跟你讲,今天关旭彦有来跟我说话耶!」
纪唯一惊,立刻转头,「为什麽?」
「我也不知道,今天在走廊碰到他,他就突然过来跟我打招呼。」他笑笑,「他跟我说,你已经告诉他我们爸妈结婚的事,他还请我多多关照你。」
纪唯哑然失笑,觉得关旭彦人实在太好,居然还特地跟这家伙说这些。「那你怎麽回答他的?」
「当然说没问题啊,再怎麽讲,我也算是你的哥哥,照顾妹妹,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嘛!」他志气满满。
「谢谢你喔,不过我比较希望你能先照顾好你自己。」纪唯掉头继续走。
「你怎麽了?心情不好吗?」
「没有啊。」她有些诧异。这家伙什麽时候变这麽敏锐了?
「可是,你最近好像跟平常有点不太一样,看起来没什麽精神。」语落,他又接着说︰「啊,如果有什麽烦恼,可以告诉我喔,有什麽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纪唯瞧瞧他,发现他一脸认真,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
她双眸一歛,抿抿唇,却还是什麽都没说就回到家里。
不知不觉,纪唯搬进这个家,已经三个多月了。
客厅里不时传来家人们看电视的笑声,充满幸福和愉悦的笑声,回荡在这一片天伦之乐中。
纪唯将自己关在房间,只开着书桌灯,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向眼前的一个小盒子上。
她拿起盒子,然後打开,放在里头的小熊项链,依旧在这片昏暗空间里,闪烁着淡淡银光。
「纪唯呢?怎麽没一起出来看电视?」沈父问。
「她说最近考试很多,吃完饭後就先去念书了。」任母说。
「这样啊?不只要练田径,还要顾课业,怪不得这阵子我们纪唯常忙到不见踪影。佑嘉,若纪唯功课上有什麽不懂的,要多多帮她,知道吗?」
「那有什麽问题?就交给我吧,哈哈!」
「你看看这孩子,这麽有把握,那我就放心把纪唯的功课交给你罗。」任母笑个不停。
「他啊,就是爱臭屁,连我都拿他没辙。」沈父也笑。
纪唯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
最後,她轻轻阖上盒子,收进抽屉,深吸一口气。
却也同时咽到一股苦涩的痛……
「妈。」
周六,下着雨的午後,纪唯走到正在擦桌子的母亲身边,「你现在有空吗?」
「嗯?怎麽了?」
纪唯停顿几秒,「我有重要的事……想要跟你商量。」
任母抬头望望女儿,微笑,「好,等一下,妈去放抹布。」
看着母亲走到厨房,她深吸一口气,坐在餐桌前。
这一天,沈父和沈佑嘉都不在。
当母女两人面对面坐着,任母开口︰「怎麽了?唯唯,你要跟妈说什麽?」
「我……」她喉咙一涩,不自觉绞弄自己的手指,轻轻说︰「妈,你还记不记得在搬来之前,你曾经跟我说过,若我答应你跟叔叔结婚,你也愿意答应我一个请求。」
任母眨眨眼,随即又笑︰「记得呀,怎麽了?你有什麽事,是希望妈妈答应你的吗?」
「……」
「你放心,既然答应了,妈妈就会遵守约定。而且,这又是你第一次这麽认真的拜托我,所以妈妈也会认真答覆你的。」她摸摸女儿的脸,「你这几天气色看起来很不好,我很担心呢。」
纪唯咬着下唇,胸口一疼。
「说吧,你想要妈妈答应你什麽事?」
纪唯努力抑住内心的不安及波涛汹涌。此时的她,连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彷佛过了像一世纪这麽长,最後,纪唯终於抬起头,直直望着对方,深呼吸,微启微颤的唇,对眼前挚爱的母亲,提出这辈子最不孝的请求──
「我想要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