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透明的永恆 — 74

一开始我快步走,但愈走愈快,最後变成小跑步。

我呼吸急促,不仅是因为走太快而喘,而是心头感到慌乱,脑筋一片空白。

这是早该发生的事情,但却突然接到这消息,真的免不了那阵阵的心跳,那带着不安、慌张、恐然的跳动。

距离言哥聚集的地方一百公尺处,就看见门口停了多辆的机车,木门是开着的。我快步的走过去,才发现门口有几个小弟坐在机车上,都没有交谈,一脸严肃。

他们一看到我,就立刻从机车上起身,并喊着:「漾姐!」

我看了看,又往里头瞧一眼,淡然的问:「言哥他们在里面,还是?」

「等等就要出发,所以言哥和悸姊都还在里头,大家都在等你。」

我暗自吐口气,最後点头,往里头走去。

里头的气氛非常凝重,所有影帮的小弟通通围站在一旁,言哥和悸姊坐在椅子上,伍哥也来了。许焰直则是站在悸姊的旁边。每个人脸上都皱起眉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要去了吗?」我向前,淡淡的说。

闻言,他们全部往这里看,接着许焰直慢慢走到我旁边,轻轻地说:「你来啦。」

点头,我把焦点转向言哥他们,言哥看我一眼之後,就继续垂着头思忖着。悸姊起身,叹口气,接着对着四周的人大喊:「大家听好了,我们即将要出发,大家都要非常谨慎!我不希望我们影帮,有任何一个人有闪失,听到了没?」

「不只要保护自己的夥伴,也要保护自己!懂了吗?」悸姊环顾大家,非常有气势的喊着。

「是!」大家整齐又宏亮的简洁回答。同时也看见每个人脸上的坚定及信心。

但我却感到越来越惶恐、越来越不安。

我与言哥、悸姊、许焰直、伍哥搭乘同一辆车,其他的小弟们都骑乘机车跟在後头。

车上没有任何一人开口说话,气氛还是静谧的令人发麻,我坐在悸姊旁边,悸姊不时小叹气的微小声音都听得到。不只我不安,我想现场的每个人,心里想得都是一样的。

约莫二十分的路程,我们抵达一个大工厂前。

工厂前停满汽车及机车,大大的铁门也完全敞开,丝毫不怕有人看见。亮眼的灯光照在车辆上头,从外头就可以听到里面有些吵杂的声音。

我叹了好大口气,才跟着言哥他们走进里头。许焰直走在我旁边,他靠我有些近,虽然心头上还是满溢着不安,但有他在我身边,那不安降低许多。

刺鼻的香菸味,在进到里头就立刻闻到。接着就看见一位身材壮硕,耀眼的金色头发,双臂都是刺青的男子走向言哥,他笑着,但那笑容却是奸诈的。

「来了啊,言。」他拍着言哥的肩膀,手里叼着菸,痞痞的笑着。

言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他一眼,再看看四周的人。

每个人都凶神恶煞,手里几乎都持着混棒,一脸准备随时开打。同时也明显的分成十几派,而那位应该是盟帮帮主的男子,往我们全部瞧了瞧,又痞痞的笑着说:「看来你们也带来不少人嘛,还说不要加入?」

言哥漠然的看着他,语气毫无起伏的说:「因为有人不肯以文明方式来谈判,只好使用这方法了。」

他瞬间变脸,抖了抖手中的菸,最後转过头向他帮派的人吼了声,「喂,那婊子在哪?」

「老大,她在这。」其中一人边说边将一位浅黄色头发的女生推了出来。我不禁吸口气,同时心头一股莫名的怨气突然涌现出来。

盟帮帮主又转过头向我们笑着,又说:「欸,看要不要先把这婊子的事乔一乔,再来我们全部的人的事好吗?」

「干,你以为林北我时间很多喔?你家婊子的事干我屁事,要来就赶快来,罗罗嗦嗦烦死了!」这时,一旁天海帮的帮主不耐烦的吼出来,恶狠狠的走到盟帮帮主面前,呛声的上下打量着。

「对咩,啊是要拖到什麽时候啦?」其他帮派的帮主也跟着不耐。

「打个架也要婆婆妈妈!」另一个帮主也跟着吼。

接着全场又开始喧闹起来。

「你紧张什麽,要来的时候才不需要通知,现在我只是想处理好可以好声好气说的事情,有必要那麽激动唷?」盟帮帮主笑着,瞅了眼天海帮帮主,又环顾四周的人,接着转向言哥,「你说是不是呀?言哥──」

一说完,他後头的小弟们全部大声笑出来。

「快给我去,去处理好你罗罗嗦嗦的事。」只见盟帮帮主粗鲁的推了刘小夏,瘦小的她差一点站不稳,盟帮帮主又再次怒吼:「妈勒,看了就赌烂。」

刘小夏原本垂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脸,当她抬起头的那瞬间,我倒吸口气。

她的脸、她整个人,变得十分憔悴、惨白,黑眼圈极重,整个脸颊都陷了下去。但这不是吸毒,只是非常非常疲惫,身体完全没好好调理。

站在我旁边的许焰直,也不禁在我耳边接近气音的说:「她变好多……」

我没有反应,只是一直凝视着刘小夏看。她噘着嘴,双眼有些肿的面无表情看着我。我们互视半晌,一旁盟帮帮主又再次不耐烦的吼道:「叫你一直看的喔?快去处理你的无聊事,妈的。」

难道刘小夏都是这样,在这种人粗鲁的对待下生活着?

接着刘小夏摸了摸自己的头,还是一直凝视着我,仍旧没有任何动作。这次,天海帮帮主再也受不了的,忽然间,在每个人都来不及反应之下,他用力挥了盟帮帮主一拳。

全场惊呼,完全没料到天海帮帮主会突然给他一拳,被打的盟帮帮主,也错愕的摸着自己被打得脸,似乎也不敢置信他会这麽突然挥拳。

没几秒的时间,盟帮帮主举起他壮硕的手臂,恶狠的瞪着他,宏亮的愤然吼道:「给我打!」他这麽一吼,不仅他身後的小弟冲向前扭打,就连一旁其他帮派的人,也跟着打了起来!

「啊!」原本整齐的人马,瞬间转变为混乱场面,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死命的往敌方攻打。毫无放水,各个拿着混棒或自己的拳头,不停的向前方、左右的人死命搥打!

有些人被打到倒地不起,有些人被打到头破血流,有些人被打到不停哀嚎……

看着这样的场面,还来不及反应时,许焰直就立即拉起我的手,往一旁的角落跑去。

跑离开前,我看见言哥和悸姊、伍哥从小弟手里接过棍棒,脸上杀气腾腾,像个没心没肺的人般地,也加入那混乱的战局里。

「喂,你要干嘛?」我大吼,扯开喉咙的喊出声。因为现场真的太吵了!比菜市场还要吵!我只能大声对着跑在我前面的许焰直吼,这样他才能听得见。

他微撇过头,迅速的说:「带你到安全的地方!」

「为什麽?为什麽?我们不也要参战吗?」我又嘶吼出来。

一想到如果许焰直就这样带我走,那麽言哥和悸姊、伍哥,以及影帮所有的小弟们该怎麽办?

我想甩开许焰直的手,但他的力气比以往大上一倍!尽管我用力甩,都甩不开!甚至让我痛到五官全挤在一起。

「至少我要让你安全。」他大声低吼出来。

接着他到我来到工厂里头的一间小房间里,他快速的松开我的手,并且赶紧将门锁住,同时也将一旁的铁架子挡在门口。

他气喘如牛,用手背擦了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才转过头看我,「至少你要平安。」

我瞪着他,二话不说的用力往他的胸口搥上一拳,并且愤懑的吼:「你在干嘛?加入这场斗争本来就是我该的啊!你干嘛要把我拉到这?凭什麽说要保护我的安全?」

他抓住我的双手,我死命的想甩开,继续吼着:「言哥他们全部都在与他们厮杀!我们躲在这里干嘛?这样算什麽!这样算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许焰直也吼了出来,他闭了闭双眼,大声的对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知道为什麽你要这麽激动,但是这都是我们所有人决定好的!」

「所有人决定好?」我蹙紧眉,「什麽所有人决定好的?」

许焰直吸口气,尽可能的平静说:「……在你还没来之前,我们都决定要让你安全离开这,不准有任何闪失。因为你还有很长的未来,以及那绝对不能失去你的何继翔、家人!你懂了没?」

我愕然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早已这样为我作下决定……

「言哥说,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有会为他难过的家人。悸姊说,如果言哥死了,她也会先杀了那害死言哥的人,然後再随言哥的脚步同归於尽。」他淡然的说,「其他的人,也都觉得自己的死,对於其他人绝不会有任何关联,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他们的死而悲痛!」

我还是不敢置信许焰直的话,依旧愕然的看着他。

「我会保护你,保护到没有人伤害你为止!」许焰直皱着眉,静静的说。

他一说完,门外就传来敲打的声音!

「一定在里面!」我听见刘小夏的声音。「快用!」

原来她刚刚的沉默,就是想换来这场惊骇的斗争。

「来了。」许焰直瞪了眼,最後以温柔的眼神看向我,露出他一惯的微笑,轻轻对我说:「不管怎样,我一定会保护你。」

当门被破坏开来的那瞬间,我完全怔住,许焰直则是挡在我前方,与破门而进的人僵持住。

「躲在後方做什麽呢?」刘小夏讽刺的声音传进我耳里,「打!」

她一发令,约莫十几个人就通通往我们这冲来!

许焰直不甘示弱的向他们扭打起来,他一次对付那麽多人,还是一直在原地,不肯离开我!几个人被他打倒,但他也被挥上好几拳,从後方看这一切的我,简直快要哭出来……

许焰直被人打到吐出血,但还是继续忍痛的死命向前方剩下的几个人攻击。直到他们全被许焰直打趴,许焰直也筋疲力竭的跪在地上喘气,整个人都已快要躺下,才暂停下来。

我咬牙,那瞬间,我感觉自己已变回那遇到小翔前,凶狠的我。

我杀气腾腾的瞪着刘小夏,在她还顾着瞪着我时,我冲向前用力往她的腹部踹上一脚!她来不及反应的跌坐在地。

「妈的!」当她准备起身想回击我时,我发狂似的又往她身上前踢,她就这麽跌坐在地,这次已站不起来,痛苦的蜷伏身躯哀嚎着。

这时外头又跑进来好几名男子,各个手上持着棍棒,吼着:「给她死!」

我像被启动攻击模式,完全依身体反应的拼命攻击着前方的人。期间我也被打了好几拳,八成都已瘀青,但我还是死命的保护自己、攻打他们。

不知道打了多久,我感觉身体已逐渐疲惫,手和脚也开始没了知觉……直到我使出最後的力气,将最後一个人打倒时,我才跪地喘气,冷汗直流。

这时,我听见许焰直扯开喉咙,大声嘶吼:「不要──!」

当我微抬起头,就见刘小夏拿着铁棒,瞪大双眼的要往我身上砸!正当我想举起手来挡的时候,眼前出现人影!

那人影迅速的往我身上一趴,将我环抱住。

「啊!」我听见趴身上那个人叫出声,这时我才发现,那个人不是许焰直,因为许焰直瞪大双眼,张大嘴巴的看向我这。

接着我只听见刘小夏手里的铁棒,不断敲打得声音,锵的一声!声音断了,许焰直立即爬起来,嘴张非常大的哭吼着:「不要啊!」

这时我才渐渐回过神,发现环住我的人,已失去重心的往我身上一压,他人落在我左方,脸正好朝向我,当下,我双眼发直,身体开始颤抖,这时的我,彻底回过神。

「不要啊──」许焰直冲到我这,跪地的哭吼。

我咽了口水,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瞬间,我的眼眶涌出泪水,不到几秒的时间,我的眼泪就一滴接着一滴得掉了下来。

「啊──!」我哭吼出来,掩住脸,又向前抱了那个人……

眼泪落在他身上,溅湿了他的白衬衫……

「小翔──!」最後那一刻,我嘶声的哭吼出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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