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芝蔓来到学校附近的一间饮料店,芝蔓点了一杯饮料,而我则不打算点。
「你要喝什麽呢?」芝蔓问。
「我不用。」我回答。
「选一样吧,我请你。」
「不、不用啦!」怎麽好意思让她请……
她的眼神忽然垂下,一脸低落,「让我请你吧,因为我想向你道歉。」
「咦?」道歉?我不明白。
「反正你先点个东西就是了,如果你不点我就随便帮你点罗。」
看她坚持,我也只好点杯饮料,「那就……一杯珍绿好了。」
「好。」她向店员加点了珍绿。
点完饮料後,我和她坐在店里的窗边位子,饮料也在我们入座後没多久便送来。
芝蔓有意无意的搅着饮料,吸管已经在杯里绕了好几圈她却迟迟没有开口,我也只好尴尬的吸着珍珠,等着她说话。
「对不起。」过了好一阵子,她用这三个字打破沉默。
我轻皱眉头,不懂她为何道歉,「为什麽向我道歉?」
听到我这麽问,她睁大眼睛一脸吃惊,她惊讶的表情让我更不明白怎麽了。
「你……不生气吗?」她仍是一脸吃惊。
「生气……什麽?」
「就是……我跟你在尚军家遇到的那天,我对你说了很多没礼貌的话,还骂了你啊,你不生气我那样说吗?」
那有什麽好生气的?
因为那不就是事实吗……
「一般人都会生气的吧?毕竟被我那样胡乱骂了一通。」
「不,你说的没错,如果没有我的支持,那张尚军他……」
「我自己清楚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
「你支持他摄影这件事和他爸爸对他施暴,这两件事我自己很清楚不是前後因果关系,甚至根本就无关。」芝蔓再次搅起她的饮料,被搅拌的饮料在玻璃杯中漩成一圈一圈,「当看到尚军被打成那样时我很难过,心情也混乱,正好那时碰到你,便不自觉的对你发了脾气,为此我对你感到很抱歉。」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其实你自己应该也清楚,这件事的起因是他家庭的问题,和你支不支持他根本没关系。」
是的,我自己是知道的。
可是……「虽然如此,如果没有我的话,或许事情不会变得这麽严重。」
所以,说到底,我还是有错。
「就算没有你,事情也总有一天会演变成如此的。」芝蔓停止搅拌饮料的动作,声音也随之哽咽,「虽然我希望尚军成为数学家,但和他认识这麽久了,我也知道他有多喜欢摄影,我知道他不可能轻易放弃摄影,所以今天这种局面是迟早的。」
我听着,知道芝蔓说的没错,「张尚军他爸爸……有暴力倾向很久了吗?」
是从张尚军几岁开始的?
张尚军从多久以前就开始承受这样的痛苦?
「大概五、六年了吧,差不多是尚军升国中後开始的。」
「为什麽会突然开始对家人施暴呢?」我不能理解,我真的不能理解一个父亲会为了什麽样的理由打家人。
「尚军的爸爸是医生,在医界也颇有权威,在外人看来他爸爸事业有成,但却不知道他爸爸累积了很多的工作压力,张爸爸所负责的科别是会遇到病人死亡的状况的,长期下来因为面对许多病人死亡,最後累积的压力让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先是会骂人,再来开始会摔东西,最後就开始会打人了……」
我知道张尚军的爸爸是医生,一开始我还纳闷过医生爸爸的家庭会有什麽问题,我还以为有如此出众的父亲家庭应该很幸福,没想到却是这样……
「张尚军他爸爸都没发现自己这样的改变吗?也都没有後悔的意思吗?」
「有,他爸爸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事後也都很後悔,每次都会向他们拼命道歉,可是过没多久又会动粗,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状况是越来越严重。」
「那张尚军妈妈为什麽不报案?或是……我知道这样说有点失礼,可是他爸爸或许应该求助心理医生或辅导员之类的吧?」
芝蔓无奈一笑,「谁会愿意把这种家庭丑事对外扬呢?尚军後来也知道他爸爸的状况是不可能自己好转了,所以曾极力要求张妈妈向外求助,可是张妈妈不肯,她认为有天张爸爸会想通,状况会改善,就这样容忍了好久,也要求尚军别对外讲这件事。」
「怎麽这样……」
「最近几个月张妈妈也终於认清张爸爸是不可能改了,但仍是没有想报案的意思,不过有开始劝张爸爸自行就医,可是张爸爸因为自尊心的问题不肯对外求助,也执意认为自己只是脾气差了点,根本不需要看医生或什麽的,甚至没想到张妈妈的规劝让张爸爸的暴力倾向更趋严重,最近一次严重被打就是之前张妈妈住院那次。」
是我妈妈也住院的那时……
所以那时我才会觉得张妈妈背负了很多事情,让人感觉她很沧桑,而她身上那众多的伤口也不是受伤来的,全是来自她丈夫之手。
也难怪张尚军会说病的不是她妈,是他爸,甚至说可能没多久又会住进医院。
因为家里有颗不定时炸弹,就算这次的伤好了,下次也很可能再被打伤……
「张尚军他……」听完芝蔓所说的事後,我眼眶泛泪,声音也有些哽咽,「原来他一直承受着这样的事情……」
看似美好的家庭,原来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痛楚。
张尚军的家世很受人称许,但又有谁想得到原来不是这样,在那些幸福的表面下,他是承担着何等的压力……
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表现得那麽优异,也没有放弃梦想,一直努力着,一直、一直……
不像我自怨自艾,他一直让自己更好,张尚军是那麽的坚强……
甚至如此辛苦的他还帮我分担我的伤痛,不顾一切的向我说爱,陪着我承受着那些莫须有的闲话。
他一直陪着我承担那麽多,我却……我却无法为他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