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氤氲,水烟缭绕。
锺思凡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家浴缸里,让洗澡水淹过肩膀,果然,寒流的日子还是泡热水澡最惬意了。
不过这会儿他的思绪倒是呈现打结的状态。
「别人不是都说上班族朝九晚五,你还不下班?」
下午,替杜尹将手背上的点滴针处理好後,他一边收拾,一边闲话家常。
「那是别人。」杜尹冷淡抛出一句,他那致力於阅读文件的眼神让锺思凡陷入一种困惑的情绪。
锺思凡思忖,纵然他没进大公司工作过,起码听过有个叫作阶级分工的名词吧,看杜尹桌上五花八门的卷宗,岂不是要累死自己?
他还以为董事长只要每天坐着操盘玩股票,偶尔招开董事大会说说高尔夫成绩,或是在文件上练习签名就好了,看来,电视上演的也不尽然正确嘛!
「怎麽,不是急着回医院吗?」生平第一次被如此赤裸的眼色盯上,杜尹有些别扭,一开口就是暗讽。
锺思凡挠挠头,回答得也爽快,「嗯!是要回去了。」
此话一出,杜尹毫不客气就把视线移回手边的工作,没有继续搭理的意思。
他默默旋开门把,身影凝滞几秒,突然回头开口说道:「董事长,记得多休息,还有正常吃饭。」
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不想手臂被营养针的针头戳成蜂窝。」
还以为这玩笑话会引起杜尹注意,熟料那男人依然闷不吭声。
好心当成炉肝肺了!锺思凡一鼻子灰把门关上。
不过他不知道在被门扉隔绝的那一端,杜尹其实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刚才被他贴上胶布的针孔。
锺思凡一回医院就先把分内的行程给完整了,然後溜回自己的休息间,利用职权开始搜寻病历资料。
这本来不算什麽,一名医生要看病患的病例何等正常,不过他现在倒有种偷窥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关於杜尹的一切健检,全部都由他的父亲──也就是这间医院的院长锺以茂全部负责,其他人均无权过问。
他很快便将杜尹的病历资料给看完,因为那上头只有简简单单的内容。
然而这纪录实在是太过简单,除了身高体重以外,锺思凡几乎怀疑这是伪造的病历,因为他深信方才赶到医院替杜尹听诊时,他清清楚楚听见杜尹有心杂音的症状,而且还不是普通明显。
心脏有心杂音倒也不是什麽大问题,一般而言,部分婴儿或幼儿在成长期间也会有心杂音的症状,大部分是无害,随着身体的成长便会健全。
可是成年过後有心杂音的状况就不得不往心脏疾病的方向去思考。
但如今看这病历,杜尹的身体机能可谓比一般人还健康,除了有疲劳过度而导致轻微不适的情形外,其余都没问题。
锺思凡看着病历一边思索,手腕靠在桌上,下意识用食指轻敲桌面。
他确定他没有听错,临床经验也告诉他那的的确确是心脏疾病的徵兆,不过到底有没有害处还无法断言,只是他没想到父亲身为杜家的家医,居然没有听出杜尹的状态。
隐瞒?
有什麽必要隐瞒呢?如今医药科学发达,换颗心脏也不是难事。
难道是最近突发?
这可不得了!基於他自己那颗本着善良的医者之心,下定决心要替杜尹好好保养他的身体!
於是乎,他打算回家找父亲说个明白。
没想到一回到家,锺以茂便关在书房里谢绝见客,身为他的儿子自然知道父亲只要跑到书房绝不允许别人打扰,只好将事情暂缓,洗澡先。
锺思凡泡在浴缸里思忖半天,一时忘了拿捏时间,最後泡到头昏眼花,他摇晃着身体穿衣,一边擦着湿发边走回房间去,就在半路遇上正巧要出门的父亲。
「老爸!这麽晚了还要出门?」
见锺以茂身着西装,隐隐约约还可以闻到刚洒上的香水。
锺以茂笑道:「来的正好,要不要跟我一道去跟医院的股东吃饭?」
「不了不了。」锺思凡回得迅速,抛下了个早去早回的眼神。
「你好歹将来也要接手这家医院,不跟他们打好关系以後可有苦头吃。」锺以茂虽然知道他会再次拒绝,还是忍不住继续嘀咕同样的话。
锺思凡傻笑几声,「以後的事以後再说啦!」
难得他有鸵鸟心态,跟一堆老先生吃饭寒喧实在太过无趣,以前无知上过一次当,差点微笑到脸部僵硬。
锺思凡一溜烟就跑回房间去了。
锺以茂无奈地扬起唇角也不再勉强。
「啦、啦啦~」像是躲过什麽大难一般,锺思凡躺在床上高兴地哼着音乐,顺手拿起医疗杂志翻了几面,脑袋里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的眼珠转了一圈。
蹑手蹑脚跑到父亲的书房前,确定母亲还在厨房忙碌,他身手矫捷立刻混了进去,悄悄掩上门,有种冒险的刺激。
锺以茂严令禁止任何人触动他书房里的东西,以前小时候锺思凡不小心哭着闯进去,还被大声喝斥辗了出来,可见他是有多在意这一片小天地。
虽然锺思凡也不太明了父亲如此忌讳的原因,不过每个人习性不同他是晓得的,长大以後也乖得多。
这次偷偷违背了父亲的吩咐,要是被发现不知道会有什麽下场。
锺思凡如此想着,虽然有些胆怯,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
环顾架子上排列整整齐齐的医学刊物,几乎每本都厚重的跟字典一样,整洁的桌面,有几叠医院的营运报告,他猜想可能方才父亲在考虑一些医院的内部事宜、所以才跟股东们出去晚餐。
私人医院就是有一个顾忌,没有强烈的金援,仅靠普通收入似乎经营也不会顺利。
锺思凡的好奇心越来越旺盛,他开始打开各个抽屉,像在挖宝似地、不过他知道他在寻找什麽。
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关於杜尹的资料……
想着想着,竟真的被他翻到!
那病历资料出乎意外的厚厚一叠,里面连杜尹还在羊水里的超音波照片都有,从小到大每一次的身体检查情况全部一五一十纪录在上头。
锺思凡还想看个仔细,却隐隐约约听见客厅传来交谈的声音。
「老公,怎麽折回来了?」
「东西忘了带。」
眼看锺以茂就要回到书房,锺思凡一惊、赶紧四处张望,当他才藏好身,锺以茂就打开了房门。
怦怦、怦怦——
锺思凡紧张万分,心脏不自律跳动,他想,果然做坏事是不行的,好在不到一分钟锺以茂就离开了。
他在听到大门传来关闭的声音之後才敢从书柜後面出来,衣服上还黏了一堆灰尘,闷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他本来还想穿这套新睡衣舒服地睡觉哩,这下子可无法如愿了。
♁♁♁
偌大的宴会厅装饰奢华贵重,其中不乏政商名流,演艺人士,只见会场上觥筹交错,交谈之声不绝於耳。
传闻旭丰电董事长喜欢结交各界好友,自己本身也积极投入公益与休闲活动,看这场内人数捧场的模样,杜尹也算是开了眼界。
不过他一向对交际这种事不甚兴趣,严格来说,交际不过是一种生意的手段,所以倒不排斥,尤其今日特别有重要的目的,一逮到机会他也不得不装出笑脸来。
「郭董事长,好久不见了。」
杜尹看准时机,等到对方与他人结束一段交谈後便礼貌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旭丰电董事长郭百柏交游广阔,怎会不认得眼前这年轻人正是这些年颇有传言的泰盛新董事长,脸上马上也堆出笑意。
「这不是杜家公子吗?哇!时间过得真快,当初你爷爷带你一起打球时,你好像才七、八岁,现在就能独当一面了。」经过风霜洗练的老脸显得和蔼,郭百柏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
但杜尹哪记得如此久远的事了,印象中也只依稀听过身为泰盛老董事长的爷爷提过几句关於郭百柏的事情,两人似是至交,但这并未让杜尹感觉有多大的好处,毕竟从他接掌泰盛以来,郭百柏没和他正面接触过。
「我之前在外留学也常听到郭伯伯的消息,您的旭丰生产链在国外也很知名,有机会还真想跟郭伯伯讨教一番。」把称谓给喊得热络,杜尹深知老一辈的长官最喜欢听到後辈伪装过的奉承。
郭百柏呵呵大笑两声,拍上了杜尹的肩膀,「你这小子一回国就闹出名,我还想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是不是得快点退休了。」
「那怎能行?」杜尹语带谦卑,「这行业没有郭伯伯领着,实在是很难有好成绩。」
「唉唷,你这谎可撒到我心坎里去了!」郭百柏眼角的鱼尾更紧了。
「我不敢乱说,您看,多久没人研发出的基板关键材料,这不是让郭伯伯抢先了吗?」三两句不离老本行,杜尹试探着眼前这老人家的心思。
郭百柏顿时抿唇微笑。
这几秒的静默足以让杜尹预演到五句以後的对话。
「郭伯伯,不晓得明日您有空吗?让晚辈请您吃饭,当作是您让我参加这场晚宴的谢礼,好吗?」
年轻人的肚里打什麽主意郭百柏哪会不知晓?商人们的嘴脸他可是看了五十多年,只见郭百柏面不改色,笑道:「不急不急!你来喝喝看我这收藏已久的美酒。」
说完,将身後有人递上的酒杯拿起。
杜尹取过酒杯便啜了一口,正欲开口说话,郭百柏便被身旁一名看似秘书的男子传出的声音引了注意。
「董事长,杨先生正在贵宾室等您……」
那声音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杜尹暗忖,来者想必也是冲着那研发成果的。
郭百柏朝那男子摆摆手,接着凑近杜尹耳边说道:「其实我对与泰盛印象挺好,只要你能将企划拟好给我……知道了吧!小子?」
杜尹随即慎重回应道:「是。」
姑且不去评断对方的言语有几分真假,杜尹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
「杜老头的孙子我可是很期待的啊!」语毕,郭百柏笑着离开杜尹视线,神情有着不可看透的算计。
但不管对方打什麽算盘,杜尹料想,只要释出庞大利多也不怕对方不点头,如此想着便又将手里那杯经典格兰杰给饮了乾净。
两者之间的权衡,还有待他细细分析。
在看见顶头上司又恢复一人独处,一边待命的顾彦弘赶紧跟了上来。
「有什麽进展吗?」以极轻细的声音在杜尹耳边说话,顾彦弘瞧着郭百柏逐渐离去的背影,找不到一丝头绪。
「你说这次要开出什麽条件才能让鱼上钩?」杜尹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在嘴边漾开。
顾彦弘乾笑,「还不清楚这条鱼的胃口如何呢。」
「肯定不小……」
杜尹正要继续思量,後肩冷不防被人拍上,让他不由得轻愣一下,往那方向望去,赫然瞧见一张笑咪咪的容颜。
「地球真是小呢!对吧!」
这语气就跟原野上掠过草皮的羚羊一般跳跃。
杜尹没忘了那张脸,但他仍保持一贯冷漠问道:「你怎会在这里?」眼神里却有更多的成分是惊讶。
锺思凡指着远方与人敬酒的老爹,笑道:「我本来也是不会出现的啦!」
笑容背後只有天知道他是死缠烂打着那院长父亲过来的,平常一直叫儿子去跟股东应酬,今天这种大场面倒是怕他出糗,好在自己千拜托、万拜托才得以出席,可喜可贺的是真的让他遇见杜尹!
他现在对杜尹可是充满了没来由的「求知慾」。
「你来这里做什麽啊?」
虽然锺思凡承认这是个没营养的开场白,不过他想不到更好的了,如果是在医院,他看到病人劈头问你哪里不舒服就一切OK,但显然不适用这里。
顾彦弘随即一个皱眉,他对锺思凡漫不经心的态度很有意见。
「你是商业间谍吗?」杜尹反问,语里有说不尽的调侃。
锺思凡佩服他总是能这麽拐着弯说话,「那好赚吗?如果我当不上住院医师可以考虑转个行。」
「那你得先学学问话的技巧,你这麽直白,恐怕对方半个字也不会吐出来。」杜尹接话接得很顺,说完之後也诧异自己居然跟个小辈斗起嘴了。
「这不能怪我!」锺思凡故作无奈,「谁叫我遇到的人都超诚实,如果他们不乖乖说出病情,要我怎麽下药根治?」
这是扯到哪里去了,天马行空的对话让杜尹不禁莞尔。
就在杜尹不经意微扬唇角时,锺思凡冲着他的脸色瞧了瞧,赞扬般地道:「你现在看起来精神好多了,果然有乖乖休息有差喔!」
「如果我说昨晚我只睡两小时呢?你是不是误诊?」
声调难得轻松一些,杜尹如意看见锺思凡扬起眉来。
「那我只好请你去看心理科,你应该有自虐的倾向……」锺思凡尴尬回应。
顾彦弘越看越不是滋味,索性打岔,「董事长,我们去跟其他公司的老板打个招呼吧。」
只是那一时被移开的视线又回到自己脸上,锺思凡以为杜尹顾忌自己,乾脆大大方方开口,「哦~董事长很忙的!快去吧,不用理我。」
顾彦弘在心里冷笑一声,想这家伙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杜尹也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随着顾彦弘往他处去,但眼角余晖不由自主看见锺思凡被他父亲唤了过去,锺以茂貌似说教的模样。
时间就在笑谈声中过去。
杜尹脸颊微红,几杯黄汤下肚也难免脑袋昏沉,不过自我约束异常强烈的他还是挺直腰杆,在告别旭丰的大东家後便决定离开,好巧不巧,在廊外又遇到那抹淘气的身影。
说他是当医生的,十人有一半不会信。
「杜董事长,顺道送我一程吧!」钟思凡是打定主意坐霸王车了。
「不顺路。」顾彦弘一向爱恨分明,一个小小的实习医生他还没怎麽放在眼里。
碰——结结实实踢了个大铁板,锺思凡正要加码跟进,杜尹倒先打停。
「搭便车是可以,不过我要先回公司,之後让彦弘载你回家吧。」杜尹边说边往前走,有大势已定的态势。
另外两人一听都在心里犯嘀咕。
一个想,到底该不该劝他早点回家睡觉哩?
另一个想,我身为秘书的职责可没包括送一位无赖回家。
杜尹一上车便直直往窗外远望,感觉像是七彩的街景引得他的注意,不过锺思凡却偷偷瞧见他的目光没有焦距,而且整个车内静悄悄的,让他有点别扭。
「对了,杜董事长,你已经两年没到医院做健康检查了,年初是不是该安排一下?」
打破僵局最好就是直接进入主题,钟思凡把来意说个明白。
在他偷看父亲书房里关於杜尹的病历资料时,他发现两年前开始杜尹便停止了追踪观察,这对他的身体状况不是件好事。
「再看看吧。」还是一成不变的冷漠口吻。
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明明是自己的健康。
锺思凡又发挥了大无畏的医者精神,「建议你还是把行程空出来吧,最好做个心脏超音波比较保险。」
此话一出,杜尹迅速把脸转去,冷声问:「你知道什麽?」
这问题看似简单,倒让锺思凡煞时语塞。
「其实也没怎样啊,做个检查又没什麽大不了的……」他嗫嚅。
赫然想起父亲之所以把病历藏起来,或许是杜尹本身的意思,这下子岂不是自己全招了?他不是商业间谍,而成了病历间谍?
顾彦弘通过後照镜暗暗观察杜尹脸色,只见杜尹无力地贴上椅背,仰起头来小憩。
「其实整套检查过程才二十分钟而已,不会耽搁太多时间。」锺思凡看他闭上了眼,还以为对方生气了,自顾自为自己找理由开脱。
等两三分钟过去,锺思凡瞄到杜尹脸色不对,额际好像冒出几滴汗,原本抿紧的嘴唇也略略张开喘气,他才又出声试探。
「你怎麽啦?」轻轻拍了拍杜尹肩膀,锺思凡柔声问着。
杜尹有些困倦地张开眼却没有回应。
听到後方传来不寻常的对话,顾彦弘也放慢车速,时不时往後瞧。
「不舒服?让我看看。」锺思凡边说边从外套内袋取出小型听诊器,别人乍看之下还会以为那是普通耳机。
他不客气解开杜尹的西装钮扣,隔着衬衫开始进行听诊,接着又拿起医用手电筒观察杜尹的瞳孔。
「快停车!」
却听锺思凡猛然出声,即使车子还在摇摇晃晃,他还是使力把杜尹的外套给脱了。
顾彦弘也不在意对这小医生还存有怒气,连忙将车子停靠路肩,整个身子向後转开始关心杜尹状况。
「他怎麽了?」他恨不得自己也懂些医疗知识。
锺思凡不疾不徐道:「你知道他心脏有问题吗?应该是发病了。」
一记闷雷打在顾彦弘头上,脑海里还直接连结出前些天天杜尹跟他说没事没事的那一刻……
「他还有在继续服药吗?」锺思凡显得冷静,挽起了杜尹右臂的衣袖,扯下自己领带充当软胶管固定在臂膀上绑住。
「没有。」顾彦弘的眼神直勾勾望着杜尹,带有些埋怨。
锺思凡又从口袋取出微型针筒,以及一罐药瓶,小巧的瓶身看来只容纳一、两毫升的份量,二话不说就拿针头去抽取药水。
一看也知道他在做什麽,顾彦弘着急问道:「你要给他注射什麽?」
「交感神经阻断剂,」怕对方听不懂,锺思凡又说了句,「只是舒缓他的痛苦而已,你就当是一种麻药吧。」
顷刻间一切都准备就绪,锺思凡又掏出管内装有酒精的棉花棒擦拭血管处,熟练的将药物注射下去。
不久,杜尹陷入睡眠。
「顾秘书,你还是带董事长回家吧,再折腾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垮掉。」钟思凡在针孔处贴上几片纸胶,进行恢复原状的工作。
「可是董事长他……」
顾彦弘欲言又止的发言让锺思凡感到新奇,还以为这秘书只会板着张臭脸,原来还是挺关心他家主子的。
「没事啦!」锺思凡把那件西装外套覆上杜尹的身,轻声道:「你既然是他秘书,还是劝劝他到医院进行检查吧,这病是累出来的。」
「不是单纯的疲劳过度?」顾彦弘吃惊。
「疲劳过度是引发心脏疾病的主因。」这会儿他才有了医生的神态。
顾彦弘瞧了杜尹的睡脸几眼,回身坐正,再也没有说话。
♁♁♁
映入眼帘的是一层层白色纱帐,随风浮现皱摺痕迹。
灯光一闪,杜尹这时候还是看到白茫茫一片。
不同的是他可以清楚分辨空气中充斥着医院的消毒水味,而正掰开他的眼睛把灯光探入的人,就是照顾自己多年的锺以茂医师。
「醒了?」锺以茂有着如释重负的语气。
杜尹没有出声,一时之间似乎还在恍惚,过没几秒他心底猛然一震,大吼道:「现在是哪时候了?我——」
「你别激动!」锺以茂被他吓一跳。
「为什麽我在医院?」杜尹直觉就问,看到这周边根本无从查探天色变化,旋即急着下床,抱怨道:「该死!我跟郭董约了。」
一掀开棉被又发现自己被换上了轻便的衣衫,不由得蹙眉。
「阿尹,你趁这个机会在这儿休养几天好了,你有一阵子没继续检查了。」锺以茂苦口婆心的说,私底下,他总是喊着杜尹的小名,毕竟他也是长辈,双方认识已久。
杜尹提高音量反驳道:「我哪有时间在这里打混?」
再度抱怨,杜尹顾不得身上装束不完整就直奔门外,孰料竟冷不防撞上一抹刚要从门外走近的躯体,杜尹只是後退半步,对方比较惨则是往後跌坐。
「天啊!这里哪时候多了一道墙?」钟思凡摀着鼻子,唯恐他直挺的鼻梁被撞歪。
杜尹看着底下那摇晃晃的脸蛋,傻住片刻。
「病房里有厕所,你冲出来做啥?」钟思凡拍拍身上白袍,颇有医师的架子。
「回公司。」杜尹心里惦记的始终只有泰盛。
「就知道你会这麽说,那,拿去!」
把手中揣着的文件夹塞到杜尹怀里,锺思凡抬抬下巴要对方赶快去看。
入眼的是泰盛与旭丰签订完成的合约。
「顾秘书说他把事情都办好了,要你不用担心。」锺思凡蓦地嘟起嘴来,「至於怎麽办好的我就不知道啦,问了也不肯说……好吧,其实是说了我也不懂。」最後一句的音量倒是小了些。
「嗯……」杜尹低头看了看,低喃一声,阖上文件夹後还是执意要回公司一趟。
锺思凡这次绝对不让他如愿,铁了心把他押回病房。
「别人好心替你代班,怎麽不领情咧?算了算了!不然你至少把几项检查做好再回去,行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锺思凡焦急的语气打动他的心,杜尹应允了,却还是如临大敌般一脸严肃。
「杜大董事长,你眉毛都要打结了!」钟思凡伸出食指在杜尹眉宇间点了点。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住手!」锺以茂见状马上扯过那只不安分的手掌,连忙在杜尹面前陪笑。
「会痛耶!」钟思凡甩甩手腕。
杜尹看见锺思凡孩子气的表情,没发现自己居然正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