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看到她们姊妹俩,大概都会觉得妹妹比较成熟懂事,姊姊反而有些不够稳重,虽然那并不影响她们姊妹的感情,可是私底下,汪璐子真的想过,如果她可以像露恩那样就好了。
聪明懂事又体贴,不像她总像个毛孩子一样疯疯癫癫的,男生会跟她当好朋友,但是会喜欢的是露恩那样的女生。
就像她偷偷心仪着的那个男生,也亲口对她说喜欢露恩。
为了一个外人讨厌自己相亲相伴了十多年的姊妹真的很蠢、很蠢,但那时候的自己就是这麽的无知,在知道了他向露恩告白在一起後,她就开始不理露恩了。
其实露恩真的很无辜啊……因为自己的喜欢根本从未说过,如果露恩知道,她肯定不会答应他的——这点自信她有,所以才特别的别扭。
每个人都有自己过不去的坎,只能等待时机或者放弃,她兜过了,但露恩的那道坎却怎麽也跨不过去。
「姊姊……」
是那天吧,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变样的。
露恩苍白着脸蛋、神情很不安地敲了敲隔板後拉开探过头来,她们两个的房间是一间大主卧打通的,中间的横梁架了轨道,拉上隔板就是两个独立的空间,从她开始不理露恩後那扇很少动用的隔板就横亘在两人面前;她很後悔,她不知道自己拉上的隔板不只是隔绝了两个人,更把露恩可能的求救给挡在外头。
「我有事可以跟你说吗……」
「我很忙,如果是你跟男朋友的闪光就不要特别讲来闪我了。」面对着电脑嘻笑的脸在听见她怯怯地呼喊後顿了顿,璐子转过头很酸地说着,看着露恩的表情更茫然了些、苍白了些,慢慢退回去自己的那半房间,隔板重新扣上,喀的一声,扣上的却不只是门板。
大概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天的种种。
和朋友从外面逛街回来,才刚进房间璐子就被角落的那抹身影给吓了一大跳,虽然处於冷战,但是露恩这麽明显的不对劲还是让她走了上前:「恩恩,你没事吧?」
明明是盛夏,她却浑身冰凉的,喊了好几声才慢慢看见露恩脸上有些表情波动,涣散的目光渐渐在璐子脸上聚焦,斗大的泪珠滚落,扑进她怀抱的身子发着抖,挤出破碎沙哑的「姊姊」两字……
拥抱让两姊妹眨眼又和好,然而接下来她却从露恩口中听到了让她完全不敢相信的经历——
露恩告诉她自己怀孕了,就是那种以为不会这麽刚好,疏忽了保护措施往往就是真的中奖,慌张地问她该怎麽办?其实她也很慌,不知道该怎麽反应好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她的男友不就正是她也偷偷喜欢的对象,那瞬间很短暂的恶念闪过,按照常理,她的处理跟应对并没有错,但是有时候,正确的答案并不一定会得到完美的结果。
她把事情告诉了爸妈,在他们猛烈的严责跟露恩的哭泣中,璐子其实也觉得很心疼,但无法否认,还夹有一丝类似报复的快感,这是让她最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
一定有更好、更温和的方式去面对这样的事情,露恩是那麽相信自己可以给她支持,她却在这样的支持里偷偷使绊。
爸妈追问着男方是谁,露恩怎样都不肯说,问题转而投向她,在爸妈的瞪视跟露恩哀求的目光里,最後,她还是说了。
在爸妈强硬的要求下,露恩跟那个男生分开,对方转学而露恩则是休了学,名义上是养病,但实际上真正调养的是人工流产後的身体——
从她告诉了爸妈对方是谁之後,露恩就没有跟她说话了,和自己跟她的冷战完全的不一样,露恩的视线里,再也没有她的驻足。
明明只有道薄薄的隔板隔着,她们却像隔了千里远;就算後来她低头了想去和好,露恩却完全不理会任何人,每天每天,就是在同一个角落,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姊姊。」
某天,在她正准备出门去参加毕业考的时候,露恩忽然开口喊她,虽然很憔悴,还是努力在消瘦的脸上扬起笑容,对她说「加油」;她真的以为,她们可以和好了,她要跟露恩说抱歉,向她忏悔自己的糟糕,就算露恩会生气,有天她会原谅自己的——
轻轻推开隔板,璐子缓缓走向露恩房间那端的角落。从她离开後,一切仍保持着原本的样子,桌椅、床舖、书柜……却再也等不它们的主人来使用,靠着墙慢慢的滑坐在地上,缩起了手脚把自己蜷得像背了个壳保护着,就像露恩那样。
或许只有变成她才会明白吧,为什麽会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开,为什麽不说,为什麽自己不肯去听、去问……
她坐着的这块小小地方,在那天被露恩的血染得一片鲜红,就算清洗乾净,记忆里仍是留下了那摊红得慑人的影,挥散不去。
就算经过了这些年,他们渐渐走出了,却也很清楚有某一个部份还留在那里,如同露恩在那年画下停止的生命一样,停在那里。
「对不起……」
想起,还是忍不住落泪,忍不住道歉,可是她再也等不到了,那句「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