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晚彻夜难眠，直至混浊的天际初现鱼肚白，程月缺方知难捱的黑夜已经远去。她轻轻嗟叹，徐徐地挪动娇躯准备梳洗，尝试擦走脑海不断掠过的烦躁。她，大概前辈子作孽太深吧？不然怎麽三番四次被男子拒绝？
樊书离的推辞其实是婉约的，他以为这样不会害她失去骄傲的自尊。然而，被俨如莫言替身的人再度拒却，无疑是向她砍下一刀。
至於是否血流泊泊，尚不至於。
冰冷的水珠从发梢流落，她显得有点狼狈，不复娇贵。瞧着铜镜，眼底埋藏着淡薄的黑影，扇睫敛下了她的焦躁，让她看起来无温无神，落得一张憔悴怅然的容颜。
以花容失色来形容她，贴切不过。
这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惊扰了一刻宁谧。她没有立即应门，反而转身踱步到窗前，在一片灿烂的晨曦中失神片刻。几绺青丝落在胸前，她扬手摆弄，闭上清瞳，猜度来者之意。挑在晨晓拜访，他明显不欲别人得知，许是倾谈的内容不能公诸於世。
昨夜所见之人不多，这麽沉稳的气息理应只有一个。
「进来。」
她沉静地站着，没多久房门给人拉开，进来的人符合她的猜想。她清冷地淡瞥过他，黑如墨玉的眸闪过一丝精光，她记得，他称文望月。
「程姑娘。」文望月对她点头问好，笑得饶富兴味。他身穿扑朔而幽秘的紫袍，手执纸扇，眉若剑，星如目，皓齿红唇，青丝整洁，煞是翩翩俊俏。
「文公子。」冷淡的嗓音，存在疏离。
昨晚纵然没有细心留意，但是她习惯应付笑不见底的人。他的到访在她的意料之内，故此她不觉诧异。踏进陌生的大杂院，犹如入侵别人的地方，总该有人来与她约法三章，当然那人不会是喜怒形於色的樊书离。所以，文望月的来意，她明白。
在程府，新进门的姨娘小妾均会向她的母亲请安，每每她们请安的嘴脸，就跟眼前的人相同。
都是一副先礼後兵的模样。
文望月微微颔首，笑说：「程姑娘记性真好。我如此早过来，没有打扰程姑娘吗？」
要是打扰，她就不会放他进来。月缺没多言，摇摇头，静待他道明来意。
瞧月缺淡然镇定，文望月嘴角勾起的弧度渐大，摇过扇，慢步至窗边。二人虽然并排而立，但是一个面窗，一个面门，彷佛没有交集，却使空气凝滞了紧张。
良久，他别过身，瞧着她深邃的轮廓，与深不可测的夜眸，负手说：「程姑娘，在下有一请求。」
「但说无妨。」
既然对方爽快，文望月亦不愿惺惺作态，说话绕了半个圈子都不到重点。
「我希望……程姑娘不要破坏大杂院的和谐。」
眉心微微起摺，她问：「甚麽意思？」
敛眸，俊逸的脸颊带笑，却是笑里藏刀。「昨晚，樊大哥主动拉起你的手离开。」
眉宇间的摺痕更深，她白晢的指尖不禁颤了颤。这句话彷佛是风马牛不相干，却使她难得抚平的心湖涟漪再泛，浪涛暗翻。她默然，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刻划着他危险的翦影，盼着他接下来解释此话含意。
「依红那丫头喜欢樊大哥，你应知晓？」提及骆依红，春风似是柔和了他漠然的心，让他的笑变得暖意盎然。
她点头。骆依红爱得明目张胆，她无法假装不知。
「樊大哥总是由得那丫头放肆，却不曾让她牵过手。」
未曾，握过骆依红的手吗？那麽，难道她是特别的一个吗？
不。
月缺苦笑，低头不语，认真地咀嚼文望月的暗示。面对家人，樊书离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他可以无条件包容，所以骆依红要抱要搂，他乐意放纵她的任性妄为。然而，他非无赖，不会随意轻薄视为家人以外的女子。因此，当樊书离神色自若的拉她走，众人理所当然认为他将她视为一个特别的存在。
可是，他们都弄错了。
她悄悄的攥紧粉拳，指尖陷入掌心的痛楚教她异常清醒。樊书离，从来怜她帮她不是关系男女之间的事，他……只是不忍年纪轻轻的她命丧黄泉而已。所谓立下赌约，贴身保护，都是他一时兴之所致。当下後悔了，他已悬崖勒马将她拒绝。
只因她这个烫手山芋，只会为他徒添烦乱。
程月缺轻抿粉唇，眼框微烫，问：「文公子的意思是，要我远离樊书离，对吗？」闹过脾气，卸下高傲的尊严，还是得不到他一个承诺，她应当却步。既然他俩毫无瓜干，保持距离以免落人口实，她无法推却。
然而，她的心头何以窒了一记？
这是自欺欺人，对不？那个渐渐被他堵塞了的空洞，似乎蓦然扩张。只是，无人再有暇理会。
狡黠的眼瞳微张，文望月含笑点头。他笑靥明明淡如水，她却察觉到他隐藏在眸里的凌厉。她不期然的哂笑。好一个口蜜腹剑的对手。
看似温文尔雅的他，分明在告诫自己，若果她硬要和樊书离扯上关系，他会不惜代价去伤害她来保护大杂院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容许骆依红伤心落泪。
程月缺黯下眸，笔直的唇化成蜿蜒。噙着七分自嘲，三分欣羡。
这份执着，和从前的她，很像。
不计一切去守护所爱的人。
既是如此，成全他又何妨。
「好，我答应你。」不过是回到被莫言抛弃，晨昏孤寂的时候而已。她本来已经习惯黑夜的寂寥，再次适应，理应不难。坚强若她，必定能够多撑三个月，只要赌期一满，樊书离便可以放下心头大石，与她不再相见……
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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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有点短...也请看倌笑纳
其实望月和月缺的对话我是推前了
本来应该下章才会出现
这情节原来是晴儿的童言童语开解月缺的
但担心太拖才改了这个
希望大家喜欢...虽然不知有没有人在看
但是照样写完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