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
男子动作同时,黎月看穿他左肋空门,迅雷不及掩耳地用尚能动作的左手拔过右手的剑,刺入男人的左肋。
「呃──」男子重重一哼,手中歪了准心的大刀被黎月扭肩闪过。
黎月趁他未及站稳,抬膝重顶他的手腕,顶落了他手上大刀,一个旋身至他背侧,长剑顺势架上他喉间,以单手挟持着他,受伤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已然不能动作。
「我不想杀人,若你们肯就此罢手,此後,我断不会再妨碍诸位营生。」右肩传来的痛楚让黎月忍不住轻喘,她压抑下剧烈痛楚,凛然喝道。
「我听错没有啊?孤星罗刹说她不杀人呢!」被黎月挟持在身前的男人丝毫无畏架在自己脖上的长剑,放声讽笑。
这话惹得黎月一怒,单手用力一横将剑逼近男人颈间的肌肤,一道淡淡血痕立现,但仅是极轻微地划开皮肉,作为来自黎月的警示与威吓。
男人彷佛不觉痛一般,神色自若,然看似蛮不在乎的眼眸随意漫览,在散漫背後却隐隐藏着一股精明的幽光,似是盘算着什麽,而作势讪讽,不过是一种佯装与掩饰。
「呐,要不,我们各退一步吧?」倏地,男子懒懒开口。
「……此话当真?」黎月对於男子如此快便妥协,觉得有些狐疑。她深知,眼前这男人是狡诈多诡的。
「不信?那你现在便可一刀杀了我。」男人表现得一副坦荡无愧的样子。「前一回你插手了我手下两兄弟的好事,现下又挟持了我,我们兄弟才刚举寨迁到这山头,颜面都要给没了,若你能保证之後不再坏我兄弟行事,我何苦逞这一时之勇?」
「那好,你先叫所有人退下,我便信你。」黎月冷道,不肯放下任何一分警戒。
「有何不可。」男人应允黎月,然唇边却勾起邪佞的笑容,好似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抬眸朝着众兄弟扬声喝道,「还不快给我退下!」
吆喝众人的同时,男人却暗暗朝其中两人使了个难辨的眼色,身後的黎月丝毫未曾瞧见。她冷眼看着眼前成列的大汉纷纷朝四方退去,正待恰切的时机释放手中以剑胁持着的男人。
眼看众人皆已退至约十步开外的距离,黎月手中逼近男人喉口的剑稍稍一松,同时却瞥见眼角两人身影迅速挪动,反射性地警戒一起,左手立马又使力勒回甫松开的男子,狠一转身。
「谁敢妄动?!」黎月眼神一锐瞪向骚动的那方,却在看清眼前景象後,面色倏地刷白。
两名本应退远了的山贼,不知何时迅雷不及掩耳地跃到黎月另一侧,一个抓了穆桓後领,另一个──揪着江楚的发。
而两人身前,大刀横亘,银光晃亮。
「黎……姑娘……」江楚虚弱地唤她,脸色竟是苍白得可怕。
「楚!」穆桓心急地看着江楚的状况,扭着身子欲挣脱身後的箝制,却被横在身前的大刀逼得难再动作。
「放开他们!你说过不伤他们的。」黎月怒极一吼,长剑锋利的剑身在男人颈前轻轻晃动。
只见男人无有惧色,微微侧头瞥了黎月一眼,冷冷笑道,「是否你离开雷风帮太久了?才会记不清楚,我何时是个讲信用讲道义的人了?你以为,现在有资格说话的人还是你麽?你的剑再快,快得过我两个弟兄架在他俩人脖子上的刀吗?」
「你……到底想怎样?」黎月心一凉,愣愣看着眼前被擒的两人,语气低喃得近似飘忽,握剑的手细微地颤抖起来。
她……又再一次地陷江楚至这险难的境地了麽?与他再次重逢,却只是带给他另一个劫难,她,终究只能是江楚生命中的煞星麽?黎月喉间酸涩,近乎绝望。
「我耗费大半辈子在雷风帮,眼看我就要顺理成章地成为帮主了,雷风帮却让你给灭了,若非我命大,恐怕也早成了你剑下亡魂。你说,这仇,我该如何要回?」
黎月眼眸一歛,举剑的手无力地垂落,受重创的右肩依旧剧烈疼着,只是再没有什麽痛楚,比得上心底滋生的庞大绝望。
「放了他们……我,任凭处置……」黎月以剑拄地,撑住无力伤重的身躯,绝望地扯了嘴角说道,「求你……放了他们……」
「要不要放他们,端看你的诚意了。」男人轻捋嘴角短髭,不怀好意地佞笑。
黎月颤巍巍地以左手举起原先拄地的长剑,递到男人身前,失去了支撑的身躯摇摇欲坠,如风中摇落的残叶。她原是占了上风的,她知道,自己若有心先下手杀了男人,再救下被挟持的江楚与穆桓,也不是毫无胜算。然而,她无法以他的命为赌。只要筹码是江楚,她便永远地落於下风。
男人勾了嘴角哼笑,自黎月手中接过了长剑,一点也不急着动作,反倒从容地执着剑,一双眼细细地来回审视剑身。
「确是把好剑,偏生雷鸣将它给了你。」男人赞赏地看着那把剑,不时抬眸瞥一眼黎月。须臾,他举起长剑,以指轻轻滑过剑刃,只见一道银光顺着他的指间划过,他满意地轻勾唇畔,看向黎月,「我想,你大概没有尝过被自己的长剑一刀刀抹在身上的感觉吧?」
「黎姑娘?!」男人冰冷中带着杀意的话语,教江楚狠狠一惊。
「放了他们……要杀、要剐,都随你了……」黎月左手抱着受伤的右肩,脚步颠晃。
男人不语,佯作优雅地举起长剑,缓缓一划,只见黎月左肩被划开一痕,衣料裂口渗出汨汨的鲜血。
「呃──」黎月闷哼一声,耐下痛楚。
「黎姑娘!」江楚瞪大了眼,情急一吼。黎月肩上红艳的鲜血映入他的眼帘,竟变得格外灼热,与原先头中的痛楚交相煎熬着他的身心。
一股疼痛在他脑海里膨胀、几近裂开、爆炸。
眼前,男人与黎月的轮廓逐渐被痛楚模糊,在轻微的朦胧之中,他只看见男人轻轻提剑,先是游戏般地划过黎月的左腰间,而後,朝着黎月的胸前刺去──
「初星!不要──」脑袋里闪过一瞬空白,所有知觉好似也有一瞬间的断裂,回过神来,只余自己方才呐喊的回音,幽幽回荡在自己耳边。
「你叫我……什麽?」黎月捂着右胸那方被男人刺中的伤口,眼神怔愣地望向江楚,而肆流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染满了上身衣裳,红艳触目。
那一声叫唤,宛如一道惊雷落在她的心上,回音从山林四面八方朝她涌来,随着山风好似拥抱着她,黎月宛如被一股虚幻不真切的朦胧包围,连皮肉撕裂的疼痛,在那一瞬间彷佛都变得遥远。
「我……黎姑娘……」江楚亦是一怔,一时答不出话。
为什麽方才……我唤她作……初星?初星……是谁?她分明……是黎月姑娘啊。
江楚不解方才脑海中那一片空白究竟缘何,只知那一瞬间,那股呐喊自心底深处猛地破土窜出,夹带着冲动与惶恐,无有思索,好似那是一种本能……一种习惯。
「楚……」穆桓一讶,那一瞬间他本也以为江楚忆起一切了,然在看到江楚面上惶惑的表情时,才知并非如此。那一声情急的呼唤,只是被禁锢的记忆一时窜出,占据了江楚思绪。
「我……说了什麽?」江楚睁着痛楚且迷茫的双瞳,视线散漫失焦地看向黎月,嘴里低低喃着。黎月读出他虚弱嚅动的唇,落寞失笑。
又是自己的错觉麽?
「现下是哪出戏我怎看不懂?不过,这般缠绵,还真教本大爷感动呐。」看着黎月与江楚之间流动的那股不寻常的氛围,男人嗤笑一声,「既然你俩人如此难分难舍,那麽──我是应该在他面前一刀刀折磨你呢,还是该在你面前杀了他?」
男人以轻佻散漫的语气说着,随即剑锋一转,指向了江楚,戏谑地以剑尖在他胸前绕划。
「不、不要──」黎月倏地从那片朦胧虚幻之中跌回现实,惊恐地呼叫出声。
男人满意地看着黎月难得的恐惧表情,彷佛刻意的折磨,男人剑尖进了一寸,抵在江楚胸前,只见黎月眼神空洞地盯着那把剑尖所至之处,惊恐愈深。宛如要让黎月看得清楚仔细一般,男人提剑缓缓划过,一面期待似地盯向黎月的表情,那剑没有伤及皮肉,只是将江楚胸前的外袍割裂开来。
须臾,一个物品随着裂开的衣袍自江楚胸口落至地上。
男人只当是寻常随身物品,未曾理会,然黎月看清了,心口却是一疼──是那块月牙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