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钟响,尹瑄雨第一次跟着同学背着书包冲出教室,度过住宿外地的第一个星期,心情像熬上一个月,刹那有种大解放的快感。
然而有句俗话说:「放假一尾龙,收假一条虫。」
她这尾龙腾了两天的云後,星期日傍晚的归寝,一脚踏上火车站南下月台,马上变成一条软趴趴的虫,眼泪垂在眼角,心情郁闷到快死掉。
而开学进入第二星期,课程步上轨道,老师和学生的哈啦渐少,上课气氛逐渐沉闷。转眼来到星期二,盼到何辰曦的广播,这次介绍了日本音乐家久石让的配乐〈Summer〉,明亮轻快的钢琴乐音在夏天欲走还留的九月,让人格外留恋窗外阳光。
下午的素描课,有了上次竞画的经验,她倾尽心力作画,没想到过度求好下,造成炭色重叠过度画面过暗,作品明显比上星期退步。心情再次跌进谷底,她黯然收拾书包画具,伸手朝椅背一抓却扑了个空。
「糟糕,运动外套丢在礼堂。」下午第一堂体育课在礼堂打羽球,她忘了带回外套,现在隔了三堂素描课後,不知道还在不在?
背起书包提着画袋冲向礼堂,礼堂位在校门左侧,地势比平地高约半层楼。沿着阶梯爬上大门前广场,她用力推了下门扇,大门果真上锁了,想到礼堂侧边还有三扇小门,又怀抱一丝希望绕过去,推到第二扇,小门竟然开了。
她吁了口气,走进空荡无人的礼堂,放眼望去,上百张椅子整齐叠靠在左墙边,舞台上大红布幕静静垂落,金澄夕阳自玻璃窗斜斜透映在地面,一扇又一扇拉长的窗影中,细碎树影无声摇曳。
寥寂的静彷佛冻凝了时间,像踏进一个不属尘世的空间里,足音如涟漪泛开,一圈又一圈……
深怕吵扰到什麽,她放轻脚步走到对墙,拾起掉进椅缝里的外套;突然,一道优美的钢琴声自舞台上的布幕里响起。
如歌的旋律娓娓倾诉什麽,没有华丽的炫技,唯有简单的深情,音符和音符辗转缱绻,声声敲进心坎,挑起最深的脆弱。她想起离家住宿的寂寞,所有压力问题都要自己承受和解决,想到和同学相处的相阂,想到最重要的素描画不好,晶莹泪水簌簌滚落……
琴声止,布幕内传来琴盖阖上的轻响,弹琴的人要下台了,她心里一慌,左张右望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随後又想,又不是贼,何必躲呢?
这麽一犹豫,舞台右侧楼梯口转出一道身影,尹瑄雨满面紧张望向来人,泪水晕开那人身上晴空般的蓝。
轻轻眨眼,眼泪滑落下来,蒙胧视界瞬间清澈,他,穿过盈闪泪光,一下现出面容。
学长……
淡笑如风。
修长身姿踩着一室斜阳树影,柔似煦阳的俊逸面容,没有向予澈难缠的冷厉煞气;一头微翘的发丝带点飘逸感,不像杜易杰刻意梳理得整齐,浑身气质清雅恬淡,有着不拘小节的潇洒自然。
她忍不住屏息,那一霎,以为遇见放学後在礼堂出现的音乐精灵。
「学长,我不是偷听……只是忘记拿外套,回到礼堂……刚好听到你在弹琴。」她嗫嚅解释,双手无措地揪紧外套。
他静静望着她的脸几秒,微扬起一抹笑:「小学妹,我们真有缘啊。」
小学妹?这醇净嗓音中午才听过……心跳瞬间加剧,她呆呆看着他走到面前,不敢相信遇到「谁」。
徐徐弯身,他恬静眸光望进她含泪的眼瞳,淡淡笑问:「看到我,不是睡,就是哭,是怎样啊?」
「欸?」她差点软脚了,视线缓缓挪向他右胸口,乍见制服上面绣着「何辰曦」三字,整个人倒抽口气退了一大步。
「欸。」他笑意更深,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酒窝。
「嗄?」右指抖啊抖指着他。
「嗄。」再憋笑。
「咦?」
「咦。」
「学长你……」
「嗯。」
「火车……」
「哈哈。」他很可爱的闭起眼,轻轻点着头,做出打瞌睡的模样。
「啊——」见鬼的惨叫声响彻礼堂,手中画袋外套胡乱四抛,她双手捧住酡红的脸蛋,退啊退缩得老远。
「小学妹,我长得那麽可怕吗?」见她反应那麽大,何辰曦朗声笑开。
「学长,不可怕……」她连忙摇头,胸口的心脏不要命地狂跳,呼吸困难踩着虚浮脚步走回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