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帐,怀抱一袋美工用品走出美术社,尹瑄雨遥望靛蓝天幕,傍晚夕阳渲开一片金澄,镶缀金边的浮云飘游在澄蓝交融的渐层里,四周华灯初亮。
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阵阵凉风拂过他的脸庞,足下高跟鞋自信地轻叩地面,转头望向路旁的服饰店,玻璃橱窗上倒映着一个长发飘逸,身穿OL套装的姣好身影。
表象是一个秘书。
十六岁时,想像自己未来会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但是二十四岁的现在,和当时的想像一点边都沾不上。
来到火车站前,尹瑄雨空灵的眼瞳映着街景。不同九年前的纯朴,车站四周高楼林立,但是老车站的脾气却是越老越执拗,泛旧的白底蓝字招牌灯,红砖墙搭着白墙柱,正门上方还是旧式的灯泡型数字钟,并未被时下的LED灯取代。
站前圆环车流不断,日日夜夜上演着人生离别秀,火车载着旅客一站过一站,这里是某些人的人生起点,是某些人归家的终点,更多是匆匆过境不停。
而她,曾经在火车上睡着,差点错过这一站。
之後,更因人世变数难料,最後把自己丢在这里,现在是徘徊这一站、归不了家的候鸟……
十六岁的夏天,在火车上被学长轻柔推醒时,她看向月台上的站牌名,瞌睡虫一下被惊走。车门将关的警示声响起,她狼狈地提着大包小包冲下车,站在月台上左右搜寻,可惜找不到那蓝衫人的身影了。
学妹,到站喽……
学长温醇乾净的嗓音还缭绕耳畔,如果没有他的好心提醒,她一定会坐过站。
想起国中班上正值青春期的男同学,几乎个个嗓音低哑;而学长天籁般的嗓音像道没有杂质的清泉,谧静地流进心间,透明澄澈闪着微光。除了广播里的DJ,现实生活中,她从没听过身边哪个亲戚朋友拥有那麽美的声线。
原来这就是高中男生和国中男生的不同处,抽长的身高,厚实了点的肩膀,变完声後温醇的嗓音,让她对未来的校园生活产生某种梦幻想像和期待。
可惜,她连他长得什麽模样都不知道,想向他道谢,却没把握能在千人之中一眼认出他的背影,当下心里有些淡淡遗憾。
看着自己一身简素的小洋装,书包和教科书在注册时寄放在舍监家,身上没有任何识别学校的饰物,不禁有些疑惑,再下几站也有其他高中和职校,学长怎麽判别她是同校的学妹?
她百思不解地走出火车站,拦了一辆计程车托载行李上山,将凉被和大包小包行李摆进後车厢时,所有疑问全部解开。
「啊!原来是看到这个。」望着被套,她恍然大悟。
为了方便客人选购花色,被套大多设计成一面透明,她将两件校裙带回家修改长度,因为背包塞不下了,便将裙子平舖在被套里,火车上,凉被就摆在她的右侧,坐在左边的学长一定是看见被套里的裙子颜色。
为什麽能以裙子颜色作判别?
因为自她这届新生开始,学校正式更改校服颜色,由天蓝色改为咖啡色;所以火车上,她一眼看到学长身上的蓝衫,也能断定他是同校的学长,只是不清楚是哪个年级。
还记得注册当天领取制服时,现场得知制服改色的新生彷佛被雷击到,怨气冲天,甚至有人临时联合起来向教官要求换回原色,可惜死刑定谳,不得上诉。
和学长姐活泼明亮的天蓝色一比,咖啡色的制服相当黯沉,加上冬季西装外套和长裤,整个人像从咖啡杯里捞起来,有人嘴坏的形容成「屎色」。
领取制服时,没良心的学长姐还一脸幸灾乐祸说:「幸好入学的早,打死我都不穿这颜色的制服。」
未久,那套校服更是得到一个响当当,万年打不死的封号——
「蟑螂装!」
更换制服後的第一批新生,背地里被学长姐叫成「蟑螂学弟、蟑螂学妹」。
而她,当了一年的蟑螂学妹後,这股怨气直到第二批新生入学时,蟑螂装比蓝装多,蓝衫的学长姐反倒成了濒临绝种的保育类动物,打前锋的第一批心情终於比较平复些。
後来第三批新生进校,所有蓝衫学长姐全部淘汱,大家终於有了蟑在一起的融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