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轻叹了口气,哀凄道:「玉福晋和我皆已尽力,没想到大妃娘娘还是回来,终究难逃一死。贝勒爷,请您节哀。」
多尔衮什麽也不想听,大吼道:「走,你们全都给我出去──」
见多尔衮如此,玉儿内心很是受伤,但并不怪他。她知道,此刻他的伤除了「时间」外,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平抚。
沉璧红着眼,扶起玉儿,两人垂首,不支一声静默地离开。
◆◇◆◇◆
天空一如无形无垠偌大的宫墙,墙上泼洒了斑斓彩墨一般,已染上红橙黄等温柔的色调。彩墨浓稠饱合,似要自无形之墙滴淌而下,像是上天送走阿巴亥离开人世间的最後一件瑰丽礼物。
西下的太阳,自彩云背後漏出一条条微弱彩光,凝聚後笼罩於哀恸的汗宫。宫殿附近原本碧波万顷的湖水,因波动之故而使湖上闪着熠熠金光。黄昏与闇夜递嬗,而後尽是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一切彷若人间天堂一般美好。
四贝勒府里,皇太极与哲哲、玉儿正在用晚膳,沉璧则侍立於一旁。
用膳用了一半,皇太极的动作缓了下来,最後竟是放下餐具,再无心思用餐。
哲哲知他心里难过,但又能如何?只能将自己的手置放於他手背上,紧一紧他的手。「大汗,您有您的难处,这不是您的错,不要太难过,当想着未来该如何治理国事才是。」
「是啊,」玉儿缓道:「姑母说得没错。不论再怎麽难受,也换不回大妃娘娘一条性命。大妃娘娘的结局看似早已注定,实非人我之力所能扭转改变。」
皇太极有些抽疼的情绪在心里钻着,「没想到我得了汗位,第一件处理的事情就是大妃殉葬,这原不是我乐见的。一下子,就得送走汗父与大妃……」
哲哲道:「想必多尔衮三兄弟的痛苦是超越任何人的。大汗,请您日後一定要善待多尔衮兄弟三人,多予他们立功之机,也好弥补他们失去母妃的无依与痛楚。」
皇太极点头。
不久之後,玉儿之父寨桑与其兄吴克善,皆获知努尔哈赤不幸病逝驾崩的噩耗,及大妃娘娘殉葬之消息。他们齐自科尔沁远道而来盛京吊唁致意,并打算於此小住一段时间。
【注】「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乃出自宋‧范仲淹之《岳阳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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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与阿巴亥出殡安葬陵寝的日子终於到了。
是日,由皇太极领着哲哲、玉儿及多尔衮等诸王贝勒、福晋们参与,他们和文武百官一起由大门入宫,直至大行皇帝梓宫前,行三跪九叩之礼,其中不时有官员於灵前号啕大哭,哀凄悲恸的哭喊声一波波传出,其声凄厉,穿心钻耳,着实响动苍天,碎人心肠。接着,便由宫中大臣於地面上洒下祭奠之白酒,以示哀悼敬重。
所有人吊唁完後,接着便是起灵仪式。此时一群身着缟衣的皇亲贵族与文武百官皆尾随灵柩之後,白扑扑的一个接着一个,正缓缓齐往陵寝的方向移动出发。是时,送灵仪仗与队伍迤逦緜长,达数里之远,行伍之间纷纭杂遝,看不见其终结,同时漫天不时撒下冥钱,亦有同悲百姓夹道跪地号哭,悲恸哀伤似无止无尽,緜延无期……
未料努尔哈赤与大妃娘娘的葬礼才刚过不久,多尔衮便带着阿济格与多铎,蛮横无礼地闯进汗宫。
三人着素缟,直往安置灵位的宫殿方向走去。
至母妃灵前,三兄弟焚香上前、跪拜默祷,完了,便由多尔衮将母妃的灵位捧起,稳稳安置於自己双手之中。
「贝勒爷,您这是……」一旁的内监见状,皆惊愕得不知如何是好。
多尔衮将内监踹倒在一旁,「滚开!」
另外的内监上前跪於多尔衮面前,「贝勒爷,大妃娘娘的灵位移动不得,请让娘娘安息吧。」
多尔衮又是一脚踹开,「闪一边去,莫要干涉本贝勒的事情!」
许多人嘴里纷纷喊着:「贝勒爷……」人人皆想去拦他,可见他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便又不敢过於靠近。
原本意欲拦他的内监,此时看来倒像是簇拥着他的态势。
阿济格与多铎,将这些想围上来劝解的宫婢内监像抓小鸡一样,一个个地拎到一旁,一会儿功夫便清出一条通道,让手里捧着阿巴亥灵位的多尔衮得以顺利通行。
所有人见多尔衮一脸肃杀暴戾,全吓得噤声莫敢多劝,亦不敢任意趋近。
多尔衮、阿济格与多铎,迎着母妃灵位,同往宫门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没一会儿,皇太极便疾步走来,拦住兄弟三人。
多尔衮与皇太极两人四目相交,动也不动,一时形成对峙状态。
一旁内监肃穆道:「贝勒爷,见了大汗还不快快下跪参拜行礼,於礼不符呀。」
多尔衮因阿巴亥殉葬骤逝一事,内心已然堆叠了无法消解的激动与悲愤情绪,早不把个人死生当一回事儿,自然是一点儿想向皇太极下跪的意愿也无。
皇太极深吸了口气,对多尔衮如此大不敬之举动暂且隐忍,手一抬,要内监退下。
两人对看了好一会儿,多尔衮才蠕动双唇说话,划开彼此冻结的山河。「皇兄请让路。」
「你这是做什麽呢?」皇太极挡在他身前问。
「皇兄没看见吗,我正要将母妃的灵位迎回我十四贝勒府。」
「有这礼制吗?大妃娘娘是汗父的大妃,薨逝以後灵位自是安置於宫中,岂有迎回你贝勒府邸的道理?」
「大妃娘娘是咱们三兄弟的额娘,这一点皇兄不能否认吧?」
「是。」皇太极点头。
「既然如此,那麽儿子祭母灵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请皇兄让开。」
皇太极深深看他一眼,无奈道:「我知道你很难过、很痛苦,甚至有很多恨,更有对我的不谅解,但你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过,那天那样的形势,我能如何?如果你是我,你会当着众王贝勒之面,否决汗父的遗命吗?你真以为我很想除掉你额娘?正如你所说,你额娘只是个没了夫君的可怜女人,既如此,我又何必费心除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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