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试阅一】和【试阅二】
是这次书中:甲和乙《清明》的内文片段(d•゜v`●)+゜∞
【试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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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生活将近二十一个年头,多半岁月是在台北这块土地磨逝蒸发。单宥良在台北出生长大,这儿有着潮湿的空气、时常布上一层阴霾的天空、常态性的交通拥阻,马不停蹄而无暇驻足一刻的生活步调……奇怪的是:单宥良并不讨厌这样的台北。
上大学後,他於台中定居了三个年头,也不乏有过中南部各地旅游的经验。然而每当接触到较台北来得炙热持久的阳光、望见居民踏着比台北人慢一点的脚步,单宥良却总是想起台北。
记忆中的台北,有着一种独特的城市风情,多半不美丽,却能让单宥良挥之不去。尽管他对「家」这个词汇,并不比人来得深刻体悟,但无论在外如何流浪、留连忘返,单宥良最终都会回到家乡。
单宥良的清明连假行程是这样安排的:四月三日在柯建廷桃园的家住一晚;四月四日白天上台北,於台北车站和三姊碰头後,一起坐捷运转公车回到板桥老家,陪妈去采购,预计当晚返家;四月五日,妈和二姊各开一辆车,分载一行人抵达宜兰罗东,到了灵骨塔後开始祭祀爸,大姊会在前一天──也就是四月四日当天──提早到达宜兰。扫完墓後,晚上全家人会进住宜兰民宿,大姐说要带众人逛罗东夜市、吃遍罗东美食;隔天,在宜兰当地尽情游赏;到了假期最後一天,也就是四月七日,一群人才启程返家,最後他会和柯建廷回台中租屋。
柯建廷趴在公车枣红色的椅背,向後座的姊弟说:「嘿,我唱一首歌给你们听。」
原在假寐的单宥良撑开了右眼,就连单知芯都好奇地阖上书本。
只见柯建廷举起自己的蓝色长抱兔,动作顺快地操作起兔子的手脚,并开始高歌。
兔、肉宝兔、肉宝旋风兔肉宝
蓝、色的扁、扁的一直跳跳跳
躺、下来夹、起来马上吃饱饱
扭、着腰扭、着腰摇头扭扭腰
跳、上去跳、上去什麽都吃掉
一听完柯建廷改编自童谣〈造飞机〉的歌曲,单宥良深觉自己浪费人生宝贵的一分钟:「同学甲,不要来台北还这麽让我丢脸。」
柯建廷却当作耳边风,得意地说:「告诉你们:兔肉宝不是汉堡,是兔宝宝喔!然後单扁扁的新绰号就叫『兔肉宝』!这首歌就是〈兔肉宝之歌〉!」
正当单宥良要抓下柯建廷手上的兔子时,自家三姊却笑得花枝乱颤:「哇!小甲好棒!自编自唱还教扁扁跳舞、太厉害了!哪像宥宥最不会唱歌!小甲再唱一次!」
单宥良莫名有些哀伤,总搞不懂为什麽柯建廷和他的三姐能混得那麽好?
柯建廷丝毫未察,前一晚单宥良从他胞弟口中得知他多少往事。单宥良表现一如往常,和柯建廷父母、祖父母、弟弟谈笑自若了一整天,毫不生疏。柯建廷虽有些纳闷:单宥良是如何利用几个月少次的到访机会,与他的家人如此熟络,又能如此融入他的家庭……但看单宥良没当「抓耙子」、乱道他在大学的八卦或不良的生活习惯,柯建廷也就不顾虑那麽多了。
睡前,柯建廷辗转反侧了良久,一想到明日将首次见到单宥良的母亲以及其他家族成员、进到单宥良的老家、有机会接触到单宥良未知的一面,他就兴奋难耐,止不住窃笑。
如今他和单宥良的三姊──单知芯建立了良好关系,单宥良目前没得有机会欺弄他!甚至於只要他想到,便能从单知芯那询问出单宥良的弱点要害──虽然都不怎麽致命,但还是造成了点威胁吧。
单知芯大两人四岁,目前於彰化担任小学导师,今日她将及腰的黑直发盘在头上,绑成清爽的包包头,细碎的浏海自然散落在眉上,看来比实际年龄来的俏皮迷人。墨黑的秀发不仅突显了她白皙的肌肤,也突显了她立体精致的五官,至於穿着上,她也颇为讲究。欧风纯白蕾丝长袖上衣,底下是色彩缤纷的碎花短裙,直而细长的腿下踩得是五公分高的楔型凉鞋,一米五出头的她今日打扮的十分甜美,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的她对高她一颗头的单宥良说:「我传讯息说『我们已经到台北罗』,仁仁说要请我们去她的店里喝咖啡呢。」
听到这话,不同於趴在前座椅背上的棕红发青年兴奋地眼睛发亮,单宥良俊秀洁白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仁姐……!?你确定她打的是『请』字吗,芯芯姐?」
「北七乙、那个『仁姐』是谁啊?」
「仁姐是我二姊,你应该还记得我去年暑假就是在她的咖啡厅打工吧?」
「哈,就是她喔!你那时候放假来我家玩,就是带她店里的马卡龙给我!拎北超爱的!」
「唉,总而言之,仁姐她不是会随便请人吃饭喝茶的人。就怕喝完咖啡,她会要我们帮她做事……芯芯姐,要去吗?不如先回家帮妈准备拜拜的东西好了。」
「唉唷,仁仁才不会请我帮她做事或打扫她的店呢──谁叫她嫌弃死我的做事风格呢?但要是宥宥和小甲过去,我可就没有把握了。不过你们放心,快喝完前,我会骗她说『妈急着要我们陪她去买东西』,到时候仁仁也拿我们没辙罗。」
於是,三人於下站下车,过了马路後,在缺乏遮阳物的站牌旁等待起另一号公车。
今日柯建廷和单宥良穿着成对的白色短袖T恤,衣服正面印着英文句子,背面则是一对翅膀。然而柯建廷背上的是蝙蝠般的恶魔翅膀与恶魔的箭尾,单宥良背负的却是天使的羽翼。
当初在服饰店时,柯建廷抓住了单宥良,直说这件恶魔T恤十分有型,并央求单宥良让他能够领款买下,权操金钱去向的单宥良则是若无其事的扶起眼镜镜框,以宽大手掌轻拍对方头顶:「可以啊,买了不过就少吃一餐嘛,我相信同学甲没问题的。」
柯建廷愣了愣,破口大骂:「靠北──!就那麽不想让拎北买东西喔!」之後,柯建廷沮丧的瘪起双唇,一声不坑地转身走出店舖,留在原地的单宥良则摸了摸T恤的料子,翻出藏在衣内的价目牌,转眼发现栖息在恶魔旁的天使款式,嘴角蓦然向上勾起,他拿出裤口袋里的薄型手机,滑开键盘锁,按下了拨号键:「呐,天使配恶魔怎样?」
一边照着店外玻璃窗,一边整理发型的柯建廷困惑地对话筒吼道:「杀小啦!?又没有要买东西,你怎麽还在店里啊?」
「呵呵,同学甲,我发现一件我挺满意的。刚好,这里买第两件打五折,你就进来陪我吧。」
「干、喔──!那你刚才耍我喔!硍……拎北进去就要买那件T恤喔!一定要买!」
就这样,喜欢耍帅装狠的柯建廷如愿得到了酷劲凶狠的恶魔,善於用「正直善良」包装自己的单宥良则得到了高洁神圣的天使,两人头一次买了成对的T恤──虽然柯建廷压根儿没发觉自己和男友正穿着甜蜜的情侣装。
二十分钟後,三人走入巷弄内的後现代风格咖啡店。任何人一走近店面,目光便会被它不对称且不规律的拼贴风格窗户给狠狠吸住,踏入店里,墙上挂满大小不一的相框和一格格的独立书柜,相框内的黑白照片倾泄出了不具名的感情以及无数段珍贵回忆。正逢中午时段,店内沙发坐满了人潮,单知芯奔向店角落的绿绒布沙发前:「仁仁!好久不见了,生意好吗?」
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的女性,留着靛蓝色的鲍伯头,其发长约耳下六公分,浏海齐平於眼上一公分。她身着灰底花朵图案的上衣,并将衣摆紮进苍绿色的高腰西装裤,看起来十足的帅气显型,而柠檬黄的裸靴,更是点亮了整体造型。只见她没有放下翻阅着的书,亦没有卸下放着音乐的耳道式耳机,仅是稍微抬眸,却皱着眉头又微眯起眼:「幸会,我是他们的姊,单琪仁。妹,八号桌。弟,你们想喝什麽?待会儿陪我打牌。」
柯建廷还搞不清楚状况,对方便主动握了他的手,那微冷的手温让他联想到了身边的单宥良。递上了一张Menu,她朝柜台处招了手且施了抹眼色,不到五秒,一名腰上系着黑围裙的高挑少壮便领导几人入席。
一切都发生的如此快速,几人仓促下点了水果冰茶、黑摩卡、以及可可冰沙,服务生离开後,柯建廷只能纳闷地望着单琪仁拿了副牌走来,并坐到单知芯右手旁的空位,也就是柯建廷的正对面。他不禁发愣地想:这女生好高,好像比拎北还高……而且还不知道为什麽、眼睛看起来像在瞪人……讲话还比芯芯姐快十倍、爆恶的!
女人擦着珊瑚红的唇膏,红中闪黄,带有一种低调奢华的气质,为单薄的唇瓣增艳不少;银白色打在眉骨上,衬托立体眉型;眼窝处则刷满咖啡色,并叠上银灰色、深灰色;下眼睑则以灰黑色烟熏妆出C字型,并於眼尾处渐层式加深颜色,使晕染效果更为自然;最後再用雪金色将眼头部份打亮,让眼睛看来深邃动人,并增添妩媚感。
单琪仁流畅地洗着牌,明明店里客人不少,服务生却效率极高地端来三人的饮品。单琪仁问起大口吃着可可冰沙的柯建廷:「看你和弟的衣服……你就是『可怜的同学甲』?我弟之前(暑假打工时)不吃店里的波提,说是想留给你吃,你就是那个同学甲?」
「靠腰!那谁啦──?北七乙你和你姊乱讲过什麽啦!」
一旁的单宥良嘴角擒满笑意:「仁姐英名,他就是同学甲没错。只不过同学甲的脑袋不好使,和他说话得慢慢的说、一步一步说、好好的和他说每一句话才行啊。」
单琪仁面不改色,注意到了柯建廷那只头耳露出背包外的兔子布偶。
「那只兔子不错。会玩牌吗?」
柯建廷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半晌以为自己听懂了:「哼,告诉你:扁扁超会玩游戏的!在家里只有我和北七乙不好玩,所以就找她来一起玩UNO,我和北七乙轮流帮她看牌和出牌抽牌,结果几乎都是她赢!她牌运超好的!」
单琪仁眨了眨细长的眼,原只是想与三人玩牌的她展露出意外柔和的浅笑:「有这种玩法……?呵,那让她玩一局如何?我店里有UNO。」
柯建廷闻言又惊又喜,想不到有人会如此看重自己的兔子,不把自己的话当作儿戏看待。
他欢快地抱起兔子,对单琪仁笑得直点头:「好啊!UNO就是要多一点人玩,玩起来才爽啊!」
单琪仁将搓洗好的扑克牌收拾到桌面一角,毫不迟疑地按着桌面站起:「好,我去拿牌,你们坐着等一下。」她离席走到咖啡厅後头的复古大书柜前,左顾右看,像是找着什麽。
眼看二姊认真了,单知芯放下杯壁透出水珠的水果冰茶,一掌挡在嘴边,神秘兮兮地说:「小甲,快说你肚子痛,带着兔兔和包包到店外面等我们,再不走就危险了……!」
柯建廷茫然不解,正想反问理由,单宥良则帮腔的说:「同学甲,饮料我帮你打包,快带单扁扁去避难。」
说时迟那时快,单琪仁脚步轻快的回到八号桌,手里还握着一副牌:「呵,店里摆几只娃娃应该不错。」
单宥良当机立断,於二姊眼前护住了柯建廷的头:「仁姐,别这样,我们赌钱吧?放过兔子……」
单琪仁坐了下来,一手搭在交叠的修长的腿上,一手慵懒地以指背托腮,指甲是明亮的翠绿色:「要你的钱干什麽?那只兔子好肥、好皱、耳朵好垂,看起来被人抱好久了……蓝色的毛看起来好灰好灰……」
搞不清楚状况的柯建廷连忙摇头,甩开单宥良的拥抱:「喂!现在是怎样!?为什麽要说单扁扁的坏话?」
单宥良长吁口气,表露哀伤,口吻沉重的抓住柯建廷的双肩:「仁姐她,看上我们女儿了。」
柯建廷登时坐立不安,不寒而栗地大叫:「杀小?她喜欢扁扁吗?」
殊不知单琪仁竟打起呵欠,接着以平缓而不像开玩笑的声调说:「很简单,赢了,兔子给我;输了,这里任你们拿……陪我玩一局吧,兔子。」
柯建廷天真的环顾起店内景况,一会儿想到了Menu上成排的甜点名字,眼里蓦然燃起斗志:「好喔、说话算话喔!你输了还要唱〈兔肉堡之歌〉给我听!」
单知芯见状,善意的劝服起柯建廷改变心意:「小甲,仁仁她喜欢收藏旧东西,特别是那种充满回忆味道的东西,越是破、越是脏、越是充满主人的爱的东西她就越喜欢,越想得到手……总之,仁仁是专爱掠夺别人心爱之物的Hunter喔,千万别傻傻地和仁仁比牌!」
单琪仁似乎不满意妹妹坏了自己的好事,於台面下轻踢了对方一脚:「妹,别多事。要知道,这间店里的摆饰都是我千辛万苦蒐来的,能让我看得上眼的东西又少。最近要不再找点新东西,台中分店就会一直空下去,我和台中店店长很难交代。」单琪仁说到这儿顿了下,紧接着话锋一转,轻挑了棕眉:「是说,弟,你们在台中读书吧?把兔子放台中店刚好,你们有空就去那儿看兔子喝咖啡也不错。」女人说完露出一抹邪笑,一抹纯粹到没有隐含其他盘算的邪笑。
见势不可挡,单宥良转头提起柯建廷侧挂在椅背的葡萄紫背包,并拉起柯建廷的手腕:「仁姐抱歉,妈要我们两点半前回去,你就和芯芯姐玩一局吧。同学甲,我们走……」
仍不明白局势有多恶劣,柯建廷将颈子夹在兔耳之间,又以下颚抵着兔子的笑脸,硬是留在原位,像是不愿就此撤退:「北七乙你干嘛啦?拎北才不怕她咧!你忘记单扁扁超会玩牌的吗?拎北绝对会赢!」
「同学甲……你还真不要命了……」
单宥良只得求助三姊单知芯,当下以眼色示意对方帮他俩脱困,单知芯瞧见弟弟的眼神後,旋即佯怒地拍了单琪仁的臂膀:「仁仁!你真是太坏了!怎麽可以故意用这种理由、不让宥宥带小甲回去看妈呢?」
单琪仁蹙紧眉头,不懂亲妹妹在发什麽神经。
「人家小甲可是特地陪宥宥上台北看妈的喔!还带了他们可爱的小宝宝和妈爱吃的芋头酥呢!……结果你却要破坏他们的好事、还要抢走他们的小宝宝!要知道扁扁可不是普通的绵绵兔喔、她是宥宥和小甲『俩口子』的『爱的结晶』──!明天到宜兰,我要把这件事告诉缘缘,让缘缘好好说说你!也要告诉妈:仁仁常一个女生留在店里弄东弄西、晚上不回家睡觉!这件事妈知道後,一定会要你把店关掉、回家帮她工作的!」
单琪仁受不了对方连珠炮的话语攻势,不愠地侧过身:「什麽小宝宝和俩口子……你别唬我,早知道你喜欢写『男人爱男人』的故事、还印了一堆书……别把妄想套在弟和他同学身上。」
「我才没乱说呢!宥宥和小甲早就到达本垒罗!他们是真的很相爱!才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两人如此大剌剌的你来我往,致使邻桌投来的露骨视线,害得单宥良当场咳了起来,想压低两人的音量。傻瓜柯建廷反倒火上加油,恼羞地搥打起单宥良,甚至於纠住他的领口:「干!你什麽时候和芯芯姐讲『我们做过了』?!」
这话惹得单琪仁投来锐利的目光,厉声的说:「弟,你解释一下。」
单宥良装傻的抓挠脑袋,罕见的冷汗直流:「仁姐,没什麽的,有事我们回家再聊、先让我们……」话还没说完,单琪仁便愤而起身,居高临下地质问起单宥良:「弟,知芯刚才是什麽意思?你那位『可怜的同学甲』又是什麽意思?我这个人最讨厌有人机机歪歪,不把话说清楚!但你要知道:我不讨厌、不歧视同性恋……是『俩口子』就是『俩口子』,装什麽蒜?」
单宥良哑然失笑,笑得极为悲哀。他宁愿一头撞死在桌子上,也不想让全店里的人知道他和柯建廷的断袖情谊。
「好,你不说,我就当你是否认掉一切了,把那只兔子给我。」
柯建廷在旁气不过的大骂:「硍!谁要把单扁扁给你啦!你这人真的很奇怪耶、刚刚明明说要比UNO的,现在是怎样!?北七乙、她看你姊啦!她要欺负扁扁耶!你为什麽都不帮扁扁说话?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事到临头,单宥良心灰意冷了,只见他抛开了所有包袱,於众人面前举高柯建廷的手腕,脸上堆砌出完美的笑容,大声的说:「姊──!我们!俩口子!要回去看妈了──!对不起!再见──!」
【…tobecontinued】
【试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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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公园健康步道上,单宥良和柯建廷提了自己高中放学时常晚归的事,他进而深入解释:之所以想避开母亲,只是想避开尴尬,他不知道能和严肃的母亲说些什麽。
柯建廷听完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看到塑胶制直式溜滑梯便奔了过去,他在爬上滑梯,作势滑下前,对着单宥良高声的说:「干嘛想那麽多──!想到什麽就讲什麽啊!拎北都这样和我阿爸阿母聊天的!」
单宥良很庆幸柯建廷能如此正面而率真地看待他的故事,他笑着来到了溜滑梯的滑道末端,蹲距在地,张手像是要拥抱柯建廷的滑落。
柯建廷笑嘻嘻地将背包卸下,抱入怀中,用兔子的笑脸面对底下的单宥良:「北七乙!你妈比较像你,还是像你哪一个姊姊啊?」
单宥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以指抵着下巴,思虑了一会儿:「个性都不像……她骂起人时,可是无人可比!……但她脸型像大姊,五官像二姊,身高则是像三姊。看起来,我和我妈一点也不像呢。」
「是喔……那你一定长得很像你爸或你阿公阿嬷吧!我阿爸都说我长得比较像阿公。」
单宥良当下愣了,没想到柯建廷能如此轻易化解他心头的疙瘩。他突然想起:柯建威口里的哥哥是如此聪慧而成大器、以及柯建廷考大学时所发挥读书的天份……柯建廷真的没他想像的那般傻愣,或许他比单宥良聪明多了。
然而,柯建廷的呼喊打破了他的思绪,喊了几声後,便抱着膝盖和背包滑了下来,单宥良则看准时机向前搂去,最後,兔脸迎击在单宥良的胸口,柯建廷的头则贴在单宥良的颈边,整个身体倾倒在对方身上,两个人依偎在一块儿好久好久。
柯建廷习惯性地嗅起单宥良颈边的体味和发香,弄得单宥良痒得发噱,忍不住将柯建廷的脸孔扳了起来,眼中倒印着彼此的面容。
单宥良吻上柯建廷的嘴,舌瓣正要翘开柯建廷的牙关时,一颗羽毛球却飞落至两人身边的水泥地上,单宥良放开了柯建廷,尴尬地佯装起清喉咙的动作,柯建廷则在看见孩童来捡球时,才意识到单宥良方才为何踩下煞车。
他咧嘴取笑起单宥良,甚至於变本加厉地拉扯起单宥良的脸皮,单宥良旋即佯怒地展出坏笑,恶意的搔弄柯建廷的腰腹,两人玩闹的好不快活。
初一落初二散,初三落到月半。
古老谚语中说到:农历初一如果下雨,初二就会放晴,初三如果下雨,到十五仍难放晴。
昨日柯建廷和母亲在桃园淋了场雨,想不到初四的今天在台北下起雨了。柯建廷连忙起身,拍了拍衣裤,拉着单宥良的手躲进溜滑梯的平台。
「妈啦……!也太虽小!竟然下雨了!北七乙你有带伞吗?」
由於空间只容得下一个成人,单宥良由後抱着柯建廷的身体说:「有是有,但那把伞是芯芯姐的小洋伞……早上她借放在我这的。」
柯建廷抱着双膝,小心翼翼不让自己被挤下溜滑梯的滑道,缓慢的转过身子,与单宥良四目相视:「那会够我们两个撑吗?拎北怕扁扁会湿掉耶……我的背包又不防水……这样她会臭掉。」
「不然这样,等雨小一点,就快点跑回我家吧……伞就让女儿撑。」
「靠北、这样会不会很像智障!?哈哈哈……别人一定以为我们头壳坏去!居然自己不撑、让包包撑伞咧!」
单宥良住的社区为眷村改建而成,过去曾为板桥地区最大的国民住宅社区,房舍多为地上五楼高,共八十五栋,总户数达八百五十户。那里因邻近火车站,附近有国小、国中、高工、技术学院,并临黄昏市场、量贩店、市场等设施,生活机能非常完善,且附近有捷运蓝线、地下铁、中运量环状线共构的交通转运点,并有高架、快速道路引道连接至社区主要道路,因此对外交通相当便利。
如今这座老国宅社区,不如同单宥良出生时那般光鲜亮丽。这里的房子清一色泛出老旧的黄,楼梯间发出了相似的陈腐气味。然而自大学後,单宥良一年内回来居留的日子大概只剩寒假一个月和暑假两个月,对他来说:家乡的味道就是这道令他眷恋和熟悉的霉味。
畏冷的单宥良从肩背包里拿出薄外套,将其罩在柯建廷的葡萄紫背包上,挡去了大半雨水渗入背包内的机会:「接下来用跑的,你拿背包,我拿伞,挤在伞下,能少淋多少算多少,懂了吗?」
柯建廷蓄势待发地点点头,却又再下一刻,蓦然摘下单宥良的粗黑框眼镜。
「有水欸!你这样看得到吗?」蜷缩在阴暗的溜滑梯遮敝平台,柯建廷将镜架举高至头,欣赏那上头沾染的粒粒雨点,以及折射出的五彩色泽。
单宥良摇首失笑,戴回沾上雨珠的眼镜:「我不戴会更惨,」他由肩背包中抽出一把蕾斯花边的小碎花洋伞:「走吧,剩十分钟就两点半了,不快不行。」
「快走!快走!拎北屁股坐久了好痛!」柯建廷的耳,听见了雨势骤大的迹象,他下意识转过头,想确认外头雨势,殊不知身体一动,重心便整个後倾,人背对着溜滑梯滑道,柯建廷即将倒栽葱的直滑而下……千钧万发之际,单宥良倾向前拥住柯建廷的头颅,柯建廷则过度反应,又惊又叫地踢了单宥良好几下,单宥良一时没抓稳重心,两个人便以面对面、头下脚上的狼狈姿态滑下一米六公分高的溜滑梯。
「靠、北……!妈的!差点就脑震荡了……」柯建廷没有想过,自己这把年纪还会从溜滑梯上倒着栽下来,更别说是身上还压了个人。他忽然意识到:是单宥良死命护住了他的後脑,以致他没有大碍,而他的脸正埋在单宥良颈边,差点喘不过气。两人的胸前夹着他的背包和柔软的兔子,因此跌下来时,两人没有胸膛撞胸膛、肋骨撞肋骨。
豆大的雨点几乎淋在单宥良的背面,单宥良的躯体遮去了柯建廷淋雨的机会。柯建廷想撑起身,却发觉右脚踝因承受单宥良的体重,在下行时受到了双倍的冲击,正隐隐作痛着。然而他没有说出来,他的注意力全被单宥良引了过去。
「同学甲,雨天这麽邀我玩溜滑梯,也太刺激了……你还好吧?」
「呃、没撞到头就没怎样……臭北七你快起来啦!」
单宥良两掌撑在塑胶滑道的两侧,将上半身拉离柯建廷,柯建廷急忙抽出身体,坐在黑色的安全护垫上,撑开了单知芯的小洋伞。
他捏捏自己的小腿,发觉脚踝处传来刺痛,他在伞下甩了甩头发,甩去发上的水珠。他没站起来,而是以跪爬之姿将伞撑到单宥良头上:「北七乙,你有没有怎样?」
单宥良的眼镜镜片湿透了,他却开颜大笑了起来,摇着头将眼镜摘下。
「有你这块安全护垫,我怎麽会有事呢?只是我得擦一下眼镜,你帮我撑一下伞。」
单宥良随即拉开肩背包的拉链,由内抽出一包面纸,拭镜的同时,柯建廷注意到了他穿着短袖而露出袖外的手臂,似乎因滑道的摩擦,而破了一层皮……
「干干干!你的手流血了──!」
单宥良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伤势,他抬手观察了下,又握了几次拳头,确认没有大碍:「喔,这种皮肉伤没什麽,反而是……」他搂过柯建廷的上半身,柯建廷被迫趴在对方大腿上,单宥良趁势抓住了柯建廷的小腿,不顾及早已濡湿的鞋袜,他抬了起来,像是在掂斤两:「脚扭到了吧?」
柯建廷当场抓紧伞柄,连忙叫痛,又以额撞了单宥良的腹部:「干拎娘──!会痛还碰屁啦!」
後来,单宥良背起了柯建廷,怀里拥着装载他俩女儿的紫背包,柯建廷则负责撑伞,并得时时小心不碰触到单宥良手臂的擦伤。单宥良轻松地走了约莫六分钟,终於来到单宥良家的一楼。
单宥良没手可掏钥匙的状态,柯建廷抢先压下了三楼门铃。
单宥良忍不住大叫:「喂──!这时间我妈可能在洗澡!」
「喔干──!你不早说!她会出来开门吗?」
单宥良叹了口气,晃了晃背上的柯建廷以调整背姿,稍後以对讲机打了招呼:「妈,我回来了。」两人紧张的等待对讲机彼端的回应,单宥良希望对方回应,却又害怕被回应。
半晌,解锁声响起,单宥良转头望了柯建廷一眼,最後他推开了大门。
这里没有电梯,一层各有两户,共五层楼、十户人家。慢而安稳地爬了三层楼,单宥良要柯建廷替他转开门把。
门後的光景将是如何?接下来会看见的人会是怎样的人?柯建廷慷慨激昂,却又紧张地咽了好几口唾液。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