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齐薇雨。
听妈妈说,我从一出生就很少哭,除了刚降临到这世界上,被护士狠狠的打了几下屁股时有稍微哭了会儿,就没了。
就没再哭了。
肚子饿了我不会闹,尿布湿了我也不会吵,常常必须等到爸妈自己惊觉,唠唠叨叨地念了几句,才会有人来照顾我。难道要我像那些婴儿一样,饿了就嚎啕大哭,哭到嗓子都哑了、满脸胀红,活像只猴子?好蠢。
对,我是个不像孩子的孩子。
我成熟得过分,甚至比大人还要像大人,比多数大人还要沉稳淡定。
我也不爱讲话,我总爱静静地看着人群,听着不同的声音充斥我的脑海。该听不该听、该看不该看,都不重要,反正我都听了也看了。
所以,我是孤单的,像个温室里的小花朵,沉默地凝视外头的世界,也会有人好奇地驻足在我面前,但他们很快便会觉得乏味,随即离去,去寻找另一个更有趣的花儿。
一直都是。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自己找书看,因为爸爸是大学教授,有一间好大好大的书房,里面有好多好多书,有绘本、有小说、有图监、有历史故事、有百科……琳琅满目。
我总是一个人在里面待了好久,忘记时间、忘记一切,直到妈妈唤我。
我从来没有说过话,我也不知道要说什麽,我的世界只有「安静」。
大概到了三岁,书房里的书已经被我看了三分之二左右。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麽识字,记得在更小的时候,听过刚上小学的表姊念过注音符号,也许那时我就悄悄地记下来了吧。
但这也没什麽关系,因为亲戚长辈们都说我好乖,不吵不闹,还常常会摸摸我的头,塞几颗糖果给我。
撕开包装纸,慢慢捻入嘴巴,甜甜的,是葡萄口味,很明显是香料调制而成的,充满不自然的浓郁化学香味。
亲戚一些年纪比我稍长的小孩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眉头紧紧皱着,双眼深邃的像是要把我的一切清楚看透。
有时我会不知所措地避开他们,但爸妈总是又把我推向他们,并带点责备的语气告诉我:「小孩子就该跟小孩子玩在一起,你又跑来干什麽?」
直到我三岁,爸妈才知道「我有问题」。
没错,我有自闭症,又称之为孤独症,被归类为一种由於神经系统失调导致的发育障碍,症状包括不正常的社交能力、沟通能力、兴趣和行为模式。
根据美国统计,每一千人大概就有五至六人患有自闭症,而且男性患者比女性多,但女性发病较严重。
自闭症又分成很多种,我刚好是其中较罕见的一种──高功能自闭。
简单来说就是学习能力佳,甚至比一般小孩要强得许多,不过其他自闭症症状仍然存在的自闭症。
爸妈最先发觉到的异常是:我经常阅读。
而且阅读的书籍多半不是整个版面被图画占领的绘本,相反的,是字多图片少的文学小说类,有时候也可能是当期的财经杂志,反正只要有文字,我都能阅读。
因此他们才觉得特别。
检查那天,他们请人给我做了智力测验,结果出乎爸妈意料,我的智商几乎高达两百,尤其数理能力卓越。
三岁的我知道「智商」是什麽意思,那时的解读是:「我有多聪明。」我也知道,数字越多越聪明。但我那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兴奋的爸妈和医生。
「我们家出了个小天才罗!」爸爸把我从地上悬空抱了起来转圈,我的双脚瘫软,任由它们随着爸爸手臂的力量绕圈。
後来医生问我一些问题,我却没有任何反应,呆滞地看着他的眼睛,像个破碎的布娃娃,始终闭口不语。
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如此,医生开始感到不耐烦,甚至问爸妈我的听力是否正常,还想重新确认我的智力测验结果是否有误。
爸爸生气地说我很「正常」,便开始和医生争论不休。我无奈地别过头,看着矗立在一旁的妈妈,只见她仍处於惊吓状态,也是,很少有家长遇到这种事会立刻反应过来。
最後,医生决定再帮我做身体检查,爸爸也同意了,我是自闭症儿童的事情也被发现。
爸妈曾想过让我跳级,反正我不说话,社交能力又不好,到什麽环境都还是一个样,与其继续学习我早就能自己融会贯通的知识,还不如早早完成学业。
但他们仍然问了我的想法。
很少表达意见的我,居然坚决地摇头,就像个吃了摇头丸的嗑药者,爸妈对於我的反应似乎有些吃惊。
我也不清楚到底为什麽,我会对「跳级」这件事感到反感。一般来说,我对任何事都不会抱有太大的感觉,除了阅读,不然我对这些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事情都是以冷漠的态度应对,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几乎没有七情六慾。
也许,潜意识里,这件事深深地刺激到我,强迫我面对自己是天才、天生与众不同的事实。
他们毕竟是尊重我的,很快便打消了让我跳级的念头。
我的故事,就此开始。
我孤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