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傍晚总是来得特别慢,由天空当画布,远方的云朵被夕阳染得红黄紫交错,只能用美形容眼前所见。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突然想起舅舅为我和倪暖请来的中文老师,其中曾教过的诗词。但我个人特别喜爱日落的美,并不因为它的即将消失而感觉悲伤。
地球上的人事物,总是有始也有终,这是不变的定律。
物是人非总是随着时间伴着我们,世界上并没有永远,而我也不相信它的存在。
你说,永远能有多远?
站在落地窗口,我轻轻将它打开,举步走进白色阳台,从二楼环视着未来要生活的,这个「家」。
「很美。」修不知道什麽时候走到我的左手边,他看着渐渐暗淡的天际,轻声说。
「嗯。」我注视着那颗火红淹没在那地平线下。
後来的我们,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伴在对方身旁。而这也是我们的相处方式。
一直以来不变的方式。
忽然,钥匙的撞击声从左侧传来,我疑惑看着他手上拿着的那两串钥匙不语。
「这个家的钥匙。」他微微侧过身,用着他能带给我安定的那个眼神,认真且平静地看着我。
「两串?」会不会太多了?我盯着数量明显有差别的两「串」钥匙,深深感到疑惑。
接着,他後面的那句话,深深让我感到震撼,我顿时觉得地面开始晃动、天空开始旋转,威力大到让我快站不住脚。
是的。我还无法勇敢的面对,我还无法坚强的看淡。
即使,那个事实已经被我归类在不可更改的事实。
※※※※※※
──「一串是这个家的钥匙。另一把……则是你和你父母在台湾的家。」
我和我父母在台湾的家。
我和我父母……
在台湾的家。
家。消失的家,遗失的家,破碎的家……
被我封锁的家,与遗弃我的家。
当初,为什麽不把我也带走呢?
我一个人独自站在阳台,夕阳早就已经走了,修也在我接过钥匙後走了,而我最亲爱的爸爸、最温柔的妈妈,也走了。
天黑了,星星还没出来。周遭只有室内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在我背上,然而那光却怎麽也无法暖和我逐渐冰冷的身躯,我看见眼前那被光线拉出的影子,它正在诉说──
我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
这个事实,真是可笑。
「该吃饭了。」
「为什麽你会有这把钥匙……」不理会他的话语,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此时此刻不想被人看见的脆弱。语气特别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紧紧攒住这把足以让我窒息的钥匙,对我来说它不是一般钥匙,而是能开启让我掉入那年绝望的梦魇。
「主子出国前,交给我。」
舅舅……
我没有回话,也没有看着他,只是一味地望着一个角落放空,但修并没有就此不语,反倒自顾自地说着。
「这些年主子都请人定时维持它的原貌,他希望哪天你想回到那里时,还可以像以前那样。」
像以前那样?呵,已经改变的人事物怎麽维持在从前?
时间一直都在和我们追逐着,即使你不想改变,你也无力变更你的不愿意。
人类就是这麽渺小、这麽脆弱。
「那里是你第一个家,而第二个家,有你,也有我们。」
听见他说出这句话,我木讷地抬头看向他,他正低头凝视着我,用那不变的坚定眼神,我看见他缓缓抬起右手。
当他用那修长的洁白手指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时,我才发觉我已经泪流满面,泪水不能控制的因地心引力肆意从我脸上落下。
那里是你第一个家,而第二个家,有你,也有我们。
第二个家。有你,也有我们。
有你,也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