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王不喜读书。
自他幼时念过春秋五代後,便对那些酸溜溜的文章反感,即便如此,他还是拥有一间极为辽阔的书房,有趣的是房内无书。
尚熙抵达书房的时候,朔王恰巧喝完一壶贡茶,而他手中茶杯旋了一旋,若有所思的观看着壁上一幅朔国疆域图,眼神始终闪着不知名的光。
一入门,尚熙见到的朔王就是这个样子。
专注而认真,每个眨眼都充满着智慧的精光。
起初,尚熙是不愿打扰的,但朔王早就发现有人在旁,蛊惑般的媚眼斜斜挑起,斜斜看着尚熙抱拳作揖。
「臣参见朔王。」
朔王也不回答,瞥了来者一眼,视线又回到眼前的疆域图上。
尚熙等待的久了,心中疑窦丛生,微微抬头,见朔王用朱笔将黎城以北的国境勾勒出来,语气不喜不怒道:「这便是你为本王打下的城池,如此一来,本王的国境版图又往外大大推了一层。」
语毕,尚熙不知该接哪句话,索性模仿那些谄媚的臣子回答:「臣恭喜朔王。」
孰料立遭朔王反诘:「喜从何来?」
「这……」尚熙顿了一顿,回答:「朔王威震天下,疆域辽阔,万民归朝。」
不料惹来朔王一阵嘲笑。
朔王慢步来到尚熙身前,摸着对方半乾的发,轻轻笑着:「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黎城以北荒漠一片,寸草不生,不提农耕百姓,逃灾的难民倒是不少,该地唯有几处高城赖着汲取地水勉强过活,这样的土地,不要也罢!」
经此提醒,尚熙恍若顿悟,想他当时举兵进攻,守城的民军是很好打发,能够与他耗上几时的,只有盗匪者流。
在这乱世之间,盗匪甚为猖獗,哪里有油水就往哪里去,虽然黎城以北尽为荒漠,可只要掌握住水源必能趁火打劫,无奈这帮盗匪时运不济,碰上尚熙出征,顷刻间便成漠野屍骨。
朔王不必亲临现场勘查就知道当地状况,正因如此,半个月前他才会派尚熙带兵围剿,将黎城以北尽数收纳。
然而他方才竟说如此贫瘠的土地不要也罢?
「那朔王为何让臣前去征讨?」
尚熙皱起剑眉,似乎是在为朔王的言语所惑,不过大部分,他是因为朔王那双不正经的手掌正对自己上下其手的关系。
严格说起来,朔王比他还矮上半颗头,身材壮瘦高下立判,魁武的身躯亦不容人调弄半分,奈何君贵臣卑,王命不敢不从。
不去回答尚熙的提问,朔王如蛇的手探到尚熙身後,在浑圆结实的臀部上拍了拍,浅笑道:「这里,还疼不疼?本王命医署特制的伤药,若是不灵,本王砍了他们。」
尚熙惊然,连忙应答:「臣无事!请朔王宽心。」
想来朔王是知晓自己刚才来迟的理由,故意这般若无其事的试探。
方才离开浴池,服侍的婢女端着一只青瓷瓶上来,说是上好伤药,莲步便默默走到自己後方,他立刻犹如大梦初醒连声拒绝,婢女露出一抹为难神色,说是没办好朔王的吩咐,只有脑袋搬家一个下场,尚熙才退而求其次──自己抹。
而婢女自然「在旁监工」,确定事情办好,才面露羞赧之色离开。
尚熙暗暗在心里怨了怨这总爱看他玩笑的君王,但是任何不满均未曾反应在表情上。
「甚好。」朔王见之困窘,意味深长的赞了一声。
就在这时,门外侍卫来报,说是军事处的大人们都已到齐等在门外,朔王随即命人带入,没有过多的寒暄,开门见山就是三个字──
「灭业国!」
众人听了不禁都是一阵愕然,面面相觑。
尚熙更是如此。
纵然他对谋略一知半解,可光从地理上就知道朔国与业国之间恒亘着的两座高山是此战最大的难题。
两国之间西为鹿鸣山,东为沉雀山,二山之间有一长川名唤杳川,长年以来,正因山势阻隔,彼此间难以侵害,才各自往他处发展。
见众臣面有难色,朔王不悦的开口:「怎麽,对本王的命令有意见?」
就算真有意见,谁敢说出来?老太史被斩首的教训历历在目,在朔王的高压暴政下,抗命者死。
「臣有一言。」
肃静中,唯有尚熙陡然发言,立刻吸引众人目光。
朔王很是宽容,给了尚熙说话的机会:「说!」
尚熙先是看着朔王,发觉那眼神太过炙热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死盯着朔王身後的地域图,仔细道:「鹿鸣山高耸入云,不易攀登,想要直线穿越恐怕太难,然,若避开鹿鸣山势则旷日废时,兵贵神速,恐怕绕道更是对我军不利。」
朔王调侃般的赞美:「嗯,尚爱卿说得不错。」
尚熙一时语塞,而後才讷讷地问:「既然如此,朔王要臣等如何攻下业国?」
朔王凌厉的扫了众臣一眼,凝色道:「本王虽然频开战端,却从不打无意义的仗,前些日子荡平的黎城西北处有一渠道,全程从当地开始一直延伸到沉雀山西侧,若是率军逐流而下,即可在短时间内於沉雀山脚屯兵。」
众臣一听,恍然大悟,争相到那张壁上的疆域图察看,可怎麽看就是找不出水渠的记号,顿时倍感狐疑。
朔王则是轻描淡写:「地图上自然是瞧不见的,该渠道在本王出生前便因战事惨遭破坏,仅存空壳。」
「那、那……」那攻业国不就成了空谈?
朝臣支吾半天,没人敢说。
只有尚熙似乎是想到什麽,保持着沉默与冷静。
「攻伐业国第一步便是修筑渠道,第二引水入渠,再者屯兵山落,最後直取业国王都。」朔王字字句句说得分明:「业国驻兵唯在西方边防最为薄弱,他们想依赖沉雀山当屏障,本王偏要从此处杀得他们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