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莛-
在埋着姊姊的枫树下,我捧着一束百合花,洁白而神圣,一如姊姊一直以来的样子。
时光辗转,尽管知道了越来越多姊姊曾经隐瞒的秘密种种,她对我来说,依然是温柔体贴、爱我如初的姊姊。
姊姊,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喏、你的外套。」夏寞拿着我的外套走来,我抬眸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百合,接过外套披在肩上:「谢谢。」
「虽然春天到了,不过天气还是微凉,外套还是随时带着比较好。」他浅浅勾起嘴角,露出颊上的酒窝,我乖顺地点头,抬头望着高大的枫树:「夏寞,我想跟姊姊说说话。」
他也跟着抬头望了眼枝头上的绿叶,随即点点头:「那麽,我先去到处走走吧。」
我朝他一笑,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回头再次仰望树荫下的天空,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射下来,偶尔起风吹得我长发纷飞,且暖且凉,是姊姊最喜爱的季节。
姊姊,让你离开的原因是什麽?
你一向这般热爱这世界,对许多事情满心向往,热情的让我难以理解。
为什麽你能这样,说走就走?
我绕到树的另一边,埋着姊姊骨灰的这一头。
一枝粉色玫瑰静静躺在地上。
「姊姊,谁也来看你了?」倚着树干坐下,我轻轻地问。
「姊姊难道没有想过,我们会有多难过吗?」抬头望着无云的天空,我的视线被泪水朦胧。
你明明知道爸爸妈妈离开後,我有多伤心,你明明总是要我好好爱惜自己,别让在天堂的他们难过担心。
一向成熟懂事的你,明明什麽都知道,又怎麽会做出这麽不应该的事情?
自杀,这是你离开我们的真相。
你亲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世界、你身边的我们,就这麽不值得你留恋吗?
「姊姊,你什麽都隐瞒我。」看着地上的光影,我说:「以前你跟梁语夜的事情,你不告诉我;你跟知杏去找学姊谈乐团跟一中合并的事情,你不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梁语夜,你不告诉我;你离开之前有多麽不快乐,你不告诉我。」
我停下来,忍住已经哽咽的控诉,深呼吸一口气後看着地上那朵粉色玫瑰:「就连你要走了,你都不肯告诉我……」
我闭上眼,任泪水溢出眼眶。
姊姊,这样算什麽?
你临走前,最後一面见的是那个始终和你纠缠不清的混障,最後的道别,也是对他说。甚至、甚至连诀别书,都是寄给知杏。
这样算什麽,我这个妹妹算什麽!
「姊姊,你咽下最後一口气前,有没有丝毫後悔的感觉?」慢慢蹲起身,我拾起那朵玫瑰:「还是,松了一口气呢?」
「你离开後,去了哪里呢?……」
风吹得叶子沙沙作响,我单手抹掉还挂在颊边的泪水,再不说话,只是看着手中的玫瑰沉淀。
粉色的玫瑰,印象中花语是「爱的宣誓」。
看来,是梁语夜早了我们一步来看你了吧?
「看来他对你,是真的有情啊……」将玫瑰放下,我轻声说。
姊姊,你在那边若是知道了,肯定很开心吧?
知杏跟我说,梁语夜心里的愧疚与难过,不比我们少。
姊姊,你觉得呢?
你说,他的愧疚与难过,会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他自己?
「文莛,跟Spring说完话了吗?」夏寞慢慢走到我面前,我抬头看着他,不自觉脱口而出:「Summer,你说,梁语夜的愧疚跟难过,是为了让自己好过还是为姊姊的离去?」
他没有回答,与我静静相望几秒後蹲下来,拾起那朵玫瑰:「那麽,Winter,你的种种难过愧疚,是为了你自己,还是Sp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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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联合餐会很联谊,有些男女的目光,会留连在某些人身上。
其实大部分的面孔都见过,毕竟当初大家都参加过迎新,要不就是在乐器行有过几面之缘。
可是姊姊没参加过迎新,去乐器行也都是上木吉他的课,因此,大家对她格外有兴趣。
「所以思苹,是下学期才加入热音的?」二中的公关开口问,是个白白净净的清秀男孩,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倒是颇有气质。
跟姊姊一样看起来不像热音人。
「不是喔,上学期选主唱的时候我就被选进热音了。」姊姊轻声回答,挂上平日待人的笑容。
二中公关点点头笑道:「那想必歌声动人罗?你的乐团名字是?」
「SeasonBand.」梁语夜先开口,浅浅笑望着那位公关。
姊姊回眸望向刚走到她身边的梁语夜:「Samir?」
「Summer要我们先去准备表演了。」他朝她柔和一笑,姊姊点点头转过来看我:「Winter,我们该去准备罗。」
正在跟一中社长讨论事情的知杏也注意到我们的动静,站起身跟一中社长说几句话後便走过来。
「那,我先离开位置了。」姊姊对那位二中公关浅浅微笑後,手就被梁语夜牵起,往後面的休息室走去。
我一边跟着走,一边回头望望那位公关。
真可怜,才刚想跟姊姊建立好朋友关系,就被梁语夜挡下了。
再回头看姊姊跟梁语夜牵着的手,他们在前方有说有笑的,我跟知杏默默肩并肩走着。
「文莛,他们在一起了?」知杏淡淡开口,我侧首看了她一眼,她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没有,因为我今天没对这些行为抗议,所以,就这样了。」耸耸肩,我答。
不是无所谓,只是渐渐地觉得,如果姊姊就是喜欢梁语夜,那我一直挡着、反对着,又有什麽意义。
姊姊觉得幸福,就好了。
就算我不喜欢。
「嗯,专心表演,别在大家面前丢脸了,那些干部,不会是泛泛之辈。」知杏淡淡地说,就走进休息室,我跟在後面进去,梁语夜在调音,姊姊却不见了。
「姊姊咧?」我站在门口,望向梁语夜,他调好电吉他的音後开口:「跑去开嗓了。」
我默默点头,走到Keyboard那儿调tone,心里闷闷的。
为什麽,连姊姊的行踪,都变成梁语夜比我清楚呢?
为什麽,跟姊姊手牵手一起走,有说有笑的人,不再是我叶文莛?
越想越不甘心,我丢着还没调好tone的琴,跑出休息室。
却在跑出休息室後,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姊姊。
「Winter.」夏寞的声音在我身後的门关上後响起,我愣愣地回头看他,他皱着眉:「你知道我们等一下要表演了吗?」
我看着他,没有反应。
他朝我跨来一步:「你知道今天这场表演,有多重要吗?」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僵持在休息室门口。
「为什麽说我不知道?」忍下那股想哭的情绪,我说。
他浅浅弯起唇角,像是冷笑,又像是普通的笑:「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耍这些不甘心的脾气。」
正想反驳,他继续先发制人:「Winter,你以为对Season不服气的,只有你们学校社内的那些人吗?」
「一中的热音社员,尤其是那些也各自有团的干部,都等着看我们这个无法时时合在一起练团的Band出差错。」
「二中、文华,你以为他们不会也等着看我们的表现吗?」
「……」我沉默看着他,他也静下来看着我。
所以姊姊才会要夏寞当团长的吧?
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还要能扛得起这些背後的冷言冷语。
他顾全的是整个乐团,可是对我来说,再没有比姊姊更重要的了啊。
如果没有姊姊,Season也不会存在。
没有姊姊,叶文莛也不会存在。
「那你又知道什麽?」我看着夏寞,冷冷开口。
「对我、对姊姊,你才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在这里,冷眼旁观我这些你所谓的、不甘心的脾气!」越说越难过,我不自觉越来越大声。
「Winter、」夏寞察觉我的失控,开口打算安抚我,却被我打断:「Winter什麽?这个名字,也是姊姊给我才有的!」
「你──」夏寞正要开口,姊姊的声音在他之前出现:「发生什麽事了。」
我回头看见姊姊站在离我们几步之遥,背着光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Summer,Winter怎麽了?」
「我没事。」抹掉快落下的泪,我说。
「她在闹脾气。」夏寞却直接开口。
姊姊缓步朝我们走来,站到我面前静静看着我,再望向夏寞:「Summer,让我跟Winter单独聊聊吧?」
他点点头,转身进了休息室。
「Winter,你还是很在意Samir,对不对?」姊姊浅浅叹了一口气,看着我。
我闭上眼睛低下头:「为什麽,为什麽你喜欢的人偏偏是梁语夜?」
「就算是夏寞也好,可是为什麽是他呢?」抬起头,我看着姊姊:「姊姊,我真的很不喜欢他。」
「Winter不喜欢的,不是Samir吧。」姊姊浅浅一笑,无奈地看着我:「Winter不喜欢的,是跟你抢我的每个人。」
「因为你觉得,你只有我,所以我也该只有你,对不对?」她伸出手轻揉了揉我的头,我愣愣地看着她的笑脸,却望见她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就算我跟你说了我们不会在一起,就算我跟你说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也还是不能相信不能接受。」姊姊收回手,转头望向休息室。
「我们差不多该出去表演了,你快去把tone调好吧。」
说完,姊姊便开门走进去,里面的其他三位团员,正在合曲子。
刚刚,姊姊的话里,是不是在指责我的自私?
看着姊姊的背影,不知道为什麽,我更深深的觉得自己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