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Hi or Bye. — 17.

17.

叶文莛-

「什麽叫做不是意外。」十分钟前,我激动地看着知杏,问出这一句。

十分钟已过,她只是不断痛哭,哭得不能自己,哭的我都想跟着哭了。

可不可以不要只是一直哭,我要的是真相。

「柴知杏,冷静点。」我轻拍了拍她的背,想柔下声来却做不到──她的那句话,带给我的震撼真的过大。

大得我几乎忘记几分钟前的我被她激得多麽愤怒而难过。

「柴知杏!什麽叫不是意外?说啊!」

「……思苹她、是自杀的。」

自杀。

「怎麽可能?你的想像力未免丰富了点。」

「这种事情,能开玩笑的吗。」

她轻轻地说,仍哽咽着、但停了不断掉落的泪。

她轻轻抹掉还挂在脸上的泪,看着手心的水珠,浅浅勾起唇角:「我多麽希望,这是个玩笑。」

「证据呢?也没有遗书啊?」我茫然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臂。

她摇了摇头、然後看着我,脸色苍白着,眼里是哭过的澄澈。比起她现在的憔悴,她刚刚的漫不在乎以及句句带刺似是好了些。

不管如何,我们也曾是同一个乐团的;不管如何,她也是我的朋友──不管交情深或浅。

「别只是摇头,我要答案。」我转身从包包里拿了张面纸给她,她接过後按掉又要掉出来的眼泪。

「思苹离开後的第三天,我收到了她寄给我的信。」

「……」

「她要我别告诉你那封信的存在,除非你真的长大了,能接受真相。」

开什麽玩笑。

如果我、一辈子都没长大呢?姊姊到底在想些什麽。懂我如她,难道不知道我一直抗拒着的就是长大吗?

而现在的我,又真的够理智到能接受真相了?

姊姊,我真的不懂你,一直就无法理解。

「文莛,你可以选择自己去发现真相,也可以选择装作没听到我今天说的任何一句话,可是请你要记得,别让自己後悔。」

「开什麽玩笑。」

「除了选择自杀这件事情外,思苹做任何一件事、做任何选择,无可否认都是为了你。」

「……」

「就连她选择走上这条路了,她还是替你想着的。」

到底开什麽玩笑!

丢下我,让我孤苦伶仃的在这世界徘徊,算什麽替我想?为什麽要冠冕堂皇地说着为我好,却做出让我一辈子痛苦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大人,这就是所谓的成熟了吗?

那我还是别长大的好吧。

然後,轮到我无法自拔地痛哭,双手慌乱地抹掉眼泪、却抹不掉心里那越凿越深的伤口。

一直以为只是意外,我真的一直深深这麽以为,而现在、真相却是:姊姊自己决定了生命的长度。

我以为是老天爷抢走了姊姊,却发现是姊姊自己选择丢下我一走了之。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我该怎麽做……

「文莛,她寄给我的信里,有另一封信是要给你的。」

「……」

「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就找我吧。」

她在桌上留下她的名片,然後留下我一个人望着华灯已灭的城市。

要怎样才叫准备好,要怎样才算已经长大,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多不甘这样长大。

为什麽要让我被所有情绪追赶着长大,为什麽要让这些难过,一再地击垮我以为已经准备好的防备?

你们淡漠惯了,你们的保护色如影随形,你们随时随地都准备好任何痛击。

可是到底骗谁,再坚固的城墙都有倒掉的一天,何况你们呢。

你们的淡漠你们的保护色,又何尝不是从脆弱中渐渐茁壮的?

姊姊,这是你对我的磨练吗?

会不会、过度猛烈了呢。

-

姊姊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我放下手中的数学补教,疑惑地看着她。

「什麽意思?」

「我跟学姊说,不想当校内乐团的主唱。」

「……」

「我跟她说我想自己找团员。」

我的天哪。

「那学姊的反应?」

「她同意了。」

……这世界怎麽了!

姊姊的视线从天花板移至我身上,嘴角的笑容扬的很得意,我依然无法明白她究竟怎麽办到的。

我相信她明白我的疑惑,可她只是笑而不语。

我乾脆地滚上床,很认真地看着她,她眨了眨眼还是笑着看着我。

「姊──说嘛说嘛──」我抓起她的右手,不停地左右晃动,她笑开了颜,摇摇头。

「姊──」我乾脆伸出手戳她的腰,她忍不住惊呼一声便左闪右躲地。

「说不说、说不说?」我持续攻击她敏感的腰部,她尖叫着抓住我的手:「Winter,stopit!」

我无辜地看着她,她浅浅喘着气,玩笑式地打了我的手背一下。

「其实是有另一个人跟我一起去找学姊说的。」

「谁?」

「一样是热音的稀有动物的BASS手,知杏。」

就是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女生?

她在社团里小有名气,留着一头俐落的短发,右耳一直都戴着不太招摇的十字架耳环,长得很清秀,脸上的表情几乎不曾变换过。

很多人都默默崇拜她,可没看过有谁会主动去找她。

她的BASS弹得甚好,学姊、老师都对她称赞有加,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就算不考分团考,也一定会有团。

可她从不骄傲,也不过度自信,照常练习、冲分团考。

「柴知杏?」

「你知道她啊?」姊姊抱着我的抱枕,转身过来看我,眼里一点疑惑都没有。

「我想,社团里大家都知道她吧。」

「也是,她很强大。」

何止强大哪……

「所以她为什麽会跟你一起去找学姊?」

「我拉拢的啊。」

姊姊说得理所当然,抓着自己的发尾在研究分岔,我的脑袋却紧紧地打了个死结。

柴知杏的个性孤僻,姊姊怎麽有办法拉拢她?

「我们同班啊。」

同班、不代表她的个性就会改变吧?……

姊姊不再继续说,只是拍了拍我的头,说下次社课其他团员都会到女中来。

当时姊姊脸上的笑容,让我打从心里毛了起来,我总觉得、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好预感酝酿着。

那天後的第一节社课,学姊在台上宣团,教室里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尽管我也是稀有动物的一员,依然免不了有同样的情绪,毕竟要有团、是必须有相当水准的。

宣完了第二个,学姊带着有些怪异的表情,要宣布第一次分团考的最後一个团:「学妹!最後一个团比较特别……」

学姊欲言又止,看得我们其他人都莫名地更紧张。

「主唱是叶思苹,KB是叶文莛,BASS是柴知杏。」

我跟姊姊同团!

可是,鼓手跟吉他手呢?

「吉他手还有鼓手……不是我们学校的同学。」

「什麽意思?」平常跟学姊颇熟的一个吉他手开口问,她是第一团的吉他手。

大家也纷纷疑惑地看着社长,社长有些困窘地拨了拨浏海。

「学姊,让我说吧。」就在学姊支吾了几声後,柴知杏看着学姊,仍是那张冷冷的表情。

「噢、好……」

她接过学姊手上的麦克风,慢慢站定,然後跟姊姊互看了一眼,将麦克风举到嘴边:「我们团里的吉他手和鼓手,是一中的同学。」

「为什麽!」

「因为以前就约好了要一起组乐团,希望同学可以体谅我们想完成梦想的心情。」

「……」

台下一阵沉默,不久便传出一些窃窃私语,有些人似乎不太服气,认为这是特权。

「我是刚进热音的主唱,叶思苹。」姊姊接过麦克风,徐徐开口。

原本的声音又静了下来。

「我知道很多同学不服气,可是、请相信我们,我们也绝不是滥竽充数,他们也都是在一中已经通过分团考的同学。」

「这样未免太私心了。」似是从角落,传来了这麽一声。

柴知杏皱了皱眉,姊姊拍了拍她的手背、接着说:「对我们来说是私心,不过、虽然我刚进热音不久,我也知道,女中和一中、文华、二中之间的热音情谊,是很浓厚的吧。」

发话的女生似乎还想说什麽,姊姊先开口止住了她:「再说,我们跟其他团的表演机会也都一样,一切都是公平的。」

有些同学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服,不过大多数人并没什麽意见,包括另外两团的团员们,似乎很期待看到我们的乐团表演。

柴知杏抽过姊姊手中的麦克风,冷冷地补了一枪:「如果有多余的不平意见,请认真拼下一次的分团考,冲出个乐团来跟我们一决高下。」她的眼神带了些严厉,不避讳地看着那位同学,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带了点火药味。

「知杏。」姊拍了拍她的头要她冷静点,她看了姊姊一眼,微扬了扬嘴角。

看来姊姊跟她的感情真的很好。

宣完团後,副社学姊把我们三个带出教室,脸上看不出是哪种情绪居多。

她说,其实大部分学姊也很讶异我们这个团的成员组合,不过她们并没有不认同,有的学姊甚至很期待,可是对於同届的同学们、有些人比较好强,难免放冷箭,希望我们别往心里去。

我们三个都告诉她不会计较这些,她才比较放心地展开皱着的眉头,然後说:「那你们就好好加油吧,这组合有点太亮眼,我们都很期待。」

说完学姊就被社长拉走,社长也给了我们一个鼓励的笑容。

我们三个六目相望,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刚刚那场景,真的有些慑人。

尤其是柴知杏的最後那一句话。

「好啦知杏、这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叶文莛,我都叫她Winter。」

「Winter,我跟你提过她,知杏。」

「以後请多指教。」我伸出手示意与她握手,她浅浅笑了一下,伸出手轻握了握便放开。

「叫我知杏就好。」

她浅淡地说到,冷冷的态度引起姊姊的不满:「你就不能热情一点吗?」

知杏无奈地看了姊姊一眼,又转回视线看着我:「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不是有意的,抱歉。」

「没关系啦,平常就看得出来了。」

她点点头,然後顿了顿,手摸进制服前的口袋、低声说了句抱歉便走到旁边去接手机。

我跟姊姊静静等着,偶尔望向知杏的方向,她低声讲着电话,表情却有些慌张。

「姊,知杏怎麽了?」

「她家最近有些事情……等会儿她就得先走了。」

「那,乐团?」

「她有先跟学姊说过了,我们其他团员先把杂事处理好,选好曲再告诉她,她会自己先练的。」

这样啊……也还真是辛苦了呢。

我看着一楼健康中心前的鲤鱼池,想着另外两个团员会是谁。

一中生……不会吧?

刚想问姊姊,知杏皱着眉头走回来,跟我们说她得先走了。

「什麽时候回来?」姊给了她一个拥抱,轻声问到,她无奈地笑了笑,只说了句会定时跟姊姊联络便走了。

「姊,她还好吗?」我有些担忧地望着她背着BASS走掉的背影,姊轻点了点头,告诉我要相信她。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後,姊拿出手机看简讯,然後牵起我的手、就要走下楼梯。

「姊?」

「其他团员到了。」

我在姊身後问其他人到底是谁,她只说「等会儿就知道了。」便轻易带过;然而,姊姊越是规避问题,我就越明白答案离我的猜测不远了。

吉他手,是非梁语夜莫属了。

果不其然,到了校门口,梁语夜背着他的电吉他和Tim在那儿等着我们。姊姊轻唤了声:「Samir。」他转头过来,展开笑颜。

那笑容很刺眼我不喜欢,更讽刺的是他的笑与姊姊眼里的温柔相呼应着。

她们的世界我无法进入,这事实总是提醒着我该清醒。

我知道我对姊姊很重要,可也不容我忽视地、她心中也有另一个跟我一样重要的存在。

那是她割舍不了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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