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三点多,外头天空隐隐传来雷声,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
小亚在房里使用电脑,视线忽然一暗,下一秒又亮起来,她仰头一瞧,发现天花板上的其中一盏日光灯忽明忽灭,还不断发出声音。
来回开启电源几次,发现那支灯管坏了,她将椅子搬到灯下,想将它取下,偏偏天花板太高,就算使劲伸直手也还是触不到,打算拿书垫在脚底下再试一次,但後来发现太危险,只好作罢。
看到那条灯管依旧闪个不停,不但干扰视线,久了也很伤眼睛,因此小亚到隔壁去找沛淇学姊,但对方不在,只听见她的猫麻糬在里头喵喵叫,到洗衣机那儿去,也没找到什麽可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小亚伤脑筋地抓抓头,没多久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方法。
房东伯伯的家里,应该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一有这个念头,她便跑到三楼去,站在一扇十分漂亮的铜黄色铁门面前,按下门铃。
几秒钟的等待,却不见有人来应门。
小亚更贴近门一些,注意里头是否有声音之际,口中也同时喊︰「房东伯伯,你在家吗?我是小亚。」
里头依旧安静无声。
小亚偏头,敲敲门,又唤︰「房东伯──」
突然,门把转开的声音响了起来。
当铁门後的另一扇门被打开,小亚也不自觉将视线缓缓抬高,然後愣在原地,没有即刻反应过来,因为出来应门的人,并不是房东。
而是一名陌生男子。
一双黑得深邃的眼睛,以及比一般男生还要白皙的皮肤,都让他的脸蛋略显清秀,却又不失一种属於成熟男人的刚毅味道,让小亚一时之间不禁有些看呆了。
他睇着她,语气极淡︰「找谁?」
「啊,不好意思,我是住在楼上的房客,我有事想要找房东先生,请问他在家吗?」
「我就是。」他说。
「你就是……啊?」小亚瞠目,「你是房东?」
「对。」
小亚傻掉了。
这是怎麽回事?她的房东怎麽会突然间变成一个年轻男人?莫非对方返老还童了不成?
「可……可是,我的房东明明是一位姓郑的老爷爷啊!」小亚诧异。
「他去大陆,一年之内不会回来,现在这里是我在住。」
他脸上毫无半点表情,「所以,我就是房东。」
小亚讶然,没想到房东伯伯居然不在台湾,而且还要一年才会回来,怎麽会这麽突然?
「有什麽事?」
男子的声音将小亚拉回神︰「呃,是这样的,我房间天花板上有一个灯管坏了,我想拆下来,可是天花板太高,我勾不到,想来问房东伯伯这里有没有梯子,跟他借一下……」
「哪种灯管?」
「嗯……就是那个,跟那一样!」小亚伸手指他身後屋内的日光灯。
男子回头一瞄,「哪一楼?」
「啊?」三秒钟後,小亚才听出他是在问她住的楼层,「四楼,在四楼。」
「哪一间?」
「第一间,大门打开後,眼前看到的第一间。」
「嗯。」男子後退一步,下一秒就直接把门给关上。
小亚再度傻在原地。
奇怪,这个人是怎麽回事?怎麽只说声「嗯」後就闪了?根本就没回答她有没有梯子啊!
小亚正想要再叫人,但才张开嘴巴,却又作罢了,盯着铁门一会儿,最後转身回房间去。
然而,她却越想越觉得奇怪,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房东伯伯真的去大陆了吗?
那个陌生男人,跟他是什麽关系?怎麽莫名其妙就换他变房东?她根本没听说过这件事啊。
难道,房东伯伯其实并不是去大陆,而是发生什麽事?
莫非刚刚那个人,其实根本就是个闯空门的小偷,为了抢房东伯伯的钱财,甚至,已经把他挟持起来,然後再冒充房东的身分?
那人之所以会那麽慢才出来开门,说不定就是因为正忙着在屋里做什麽坏事,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才会这麽冷静的告诉她房东不在,要一年後才会回来……
此时外头雷声作响,雨势渐大,小亚的脑海瓜里也慢慢浮现出一幕画面。
房东伯伯在家中被歹徒用胶布封住嘴,还被绳子捆住身子,无助地一个人缩卷在角落害怕地不断发抖,而那歹徒脸上挂着阴险的冷笑,正一步步朝他逼近,准备对他不利……
小亚双手抱头,浑身发凉!
天哪,要是房东伯伯真的被绑架了,甚至遭到不测,那该怎麽办?怎麽办啊?
当小亚完全陷入惊慌,一阵响亮的门铃声就传进耳里,打断她脑中的小剧场。
小亚纳闷走出房间,打开内门,看到站在铁门外的人时,当场吓得脸色发白!
刚才那位自称是「房东」的男子站在门口,对她道:「开门。」
小亚一惊,下意识躲在门後,警戒喊了出来:「你要干麽?」
男子双眼微眯,「换灯管啊。」
「啊?」小亚呆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右手扛着一座铝梯。
犹疑半晌,小亚打开铁门。
男子带着铝梯跟一支新灯管,一语不发地直接走到小亚的房门口,然而在脱下鞋後,双脚踏进房里的那一刻,人却忽然停了下来,动也不动。
他的反应,让站在身後的小亚不禁好奇,「……怎麽了吗?」
男子没回答,只是回头淡淡瞥她一下。
但不知为什麽,小亚总觉得他似乎对她翻了个白眼。
将铝梯放置在灯下,固定好後,男子站上去,「关灯。」
「喔,好!」小亚马上动作。
男子很快就将坏掉的灯管拆下交给小亚,接着叫她把新的灯管给他。他一个指令,小亚就一个动作,从头到尾也没听他说其它的话,而在他换灯管的这段时间,小亚也忍不住偷偷观察起这个人。
这名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白色T恤,卡基色休闲裤,身材高挑,光是站在身边看他,才一百五十六公分的小亚,就得完全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低沉,没什麽抑扬顿挫,更感觉不出半点情绪,就像他那张脸一样,像个瓷娃娃似的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最令小亚匪夷所思的,除了他的身分,以及和房东伯伯的关系,还有他的年纪。
是二十四?二十六?还是二十八岁?这个人的外表以及谈吐给人的感觉,实在有点难猜出他的实际年龄。
满脑子好奇的小亚,就这麽看着男子装好灯管,从梯子上下来,自己走到电源前开灯。
所有的灯都亮了,换掉旧的以後,整个房间也变得比之前更明亮。
「好了。」语毕,男子收起铝梯跟旧灯管走出房间,没再多留一秒,小亚连忙跟到房门外:「谢谢你,请问灯管的费用……」
「这是房东的工作,不必了。」男子将双脚套进鞋子里。
「你真的是房东呀?」小亚惊讶。
他停下动作,对上她的视线,「怀疑吗?」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因为之前完全没听房东伯伯提过这件事,就忽然换了一个房东,而且,我也不晓得你跟他是什麽关系……」
「我是他孙子。」
「孙子?真的?」她瞠眼。
「需要拿户口名簿给你看吗?」
「不……不用了,我只是觉得有点意外而已!」小亚摇摇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也对,如果是亲人,那他会出现在房东家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只是眼前这个冰块男,跟那笑起来就像弥勒佛般温暖可爱的房东伯伯,怎样都无法把他们联想在一块。
「原来是孙子啊。」小亚松一口气,因为放心,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吓死我了,害我刚刚还以为房东伯伯家里遭小偷,差点就要去报警了呢,哈哈哈!」
男子再度将目光停在她脸上。
原本那张没表情的脸,此时却出现一丝微妙变化,等到小亚发觉不对劲,男子已经将一只手贴在她身後的门上,朝她逼近,使得小亚不由得也跟着缓缓後退。
等到她整个人完全贴着门,动弹不得,两人已经靠得很近了。
……现在是什麽情况?
眼看现在四周无人,就只有一对孤男寡女在这里,就算发生什麽事,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小亚脑中的警铃立即大作,手心冒汗,一团混乱。
完了完了,果然再怎样都不该轻易让这个陌生男人进来,现在这样根本就是她自己引狼入室,真的死定了啦!
当男子将脸贴得更近,小亚吓得急忙蹲下,抱头求饶:「哇,对不起,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要怀疑你是小偷的,是我误会你了,求求你放过我,不要对我下手,对不起对不起──」
「你有病啊?」
男子冷冷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让小亚不禁「咦」了一声。
抬头一瞅,他已经变回原先的扑克脸,扛起铝梯往後门方向走,也就是放着洗衣机的地方去,不一会儿,又空着手回来。
「梯子,我留在这里,若有需要,就自己拿去用。」
「喔,好……」小亚愣愣,「可是,这样好吗?若哪天你也要用呢?」
「没关系。」他打开铁门,「只要能不再进你那个房间,我愿意多买一个放家里。」
当门「碰」的一声被关上,接着就是他下楼梯的声音。
小亚呆站原地许久,先是思索他的话,最後忍不住回头望望房间。
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得很整齐,连棉被都摺得好好的,空气中还弥漫一股清淡的果香味,所望之处都很乾净,并没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就是个超完美的房间啊!
小亚觉得莫名其妙,搞不懂这房间究竟是哪里让他看不顺眼?
虽然刚才乱怀疑他是小偷确实是她的不对,但她也道歉了啊,而且用那种态度对待初次见面的房客,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越想越气的小亚,瞪着他装好的灯,也没有半点感激的心情了。
不过就是房东伯伯的孙子而已,有什麽好趾高气昂的?自以为是的冰块男,刻薄男!
就算哪天房里的灯全都坏了,她宁可点蜡烛过活,也绝不会再请他帮忙。
从今以後,休想要她再跟他有任何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