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的不像话,他以为她会很吵,但她没有,他以为他会不习惯,但他没有,反而他做他的、她弄她的,他没去注意她在做什麽,只是她的静默度过他那漫长的工作时间,每当他口渴想喝东西或吃点什麽的时候,她总会适时的出现,他根本不知道她爲什麽知道,但只要能解决他微小的问题他就不想追问那麽多。
时间枯燥的溜走,他忙於工作根本没注意到,然而陪伴他的人却出奇的安静让他有些好奇,他抬头看着,才发现她盖着书本睡着了,想想也对,她那麽早起来为他准备早餐,现在体力撑不住睡着了,他露出连他都没发现的笑容,拿起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蹲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也不知看了多久才发现自己在浪费时间。
「我到底在干嘛?」他有些懊恼的问,他应该要讨厌她、应该要远离她,应该要……
「嗯?」她睡得迷糊睁开眼问他:「你怎麽了?」
「不要在这里睡觉,如果这时有人来拜访,看到你睡成这样,你要我怎麽招呼客人?」他故意严厉的说着,想把心里悸动的心情压下来。
「喔!」她迷迷糊糊的抓抓头发就劲自走了出去,她的头有些晕眩,好像有什麽压着她不能呼吸。
「喂?」看她有些怪异,他的嘴忍不住嚅了一下,是自己说得话伤到她了吗?看着她落寞的背影他竟有些自责,快步跟了出来想看看她的情形,她怎那麽脆弱?一个拐脚就撞到长廊上的椅子,他想伸手,却看到有其他员工过来,他选择隐藏起来,不想在这时被人瞧见自己关心的模样。
她怎麽了?为什麽突然变得好虚弱?
「你怎麽了?脸色看起来好难看?」一名发现她的员工关心的问。
「我没事,可能冷气太强了。」她说,却还是笑着。
「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他问。
「不用了,我出去吹一下风。」她勉强撑起身子想外走,可惜力不从心,又撞出几个伤。
「你这样不行啦,我帮你跟老板请假。」他好心说着。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不要吵他工作。」
「可是你……」
「我没事。」她依然笑着,他站在那里听着她逞强,想起早上她根本没吃多少东西还帮他准备上班的东西,他静静站在那一会,深深吸了一口气後,暗下了决定,就出去拉着她往外走。
「你干嘛?」她不解的问。
「你不是不舒服,干嘛忍着?」他霸气的说。
「我没忍着。」她被他拉着走,但她没办法挣脱他。
他回头看着一脸苍白的她,都不晓得她有什麽病,只能皱眉的问:「你为什麽要逃家?」
「逃家?我为什麽要逃家?」她疑惑的看着他。
「我怎麽知道你为什麽要逃家?我只知道你人不舒服得赶快回家。」他就凭这股意念才拉着她往外走。
「我没有不舒服。」她努力挣扎。
「你家到底在哪?」他突然回头吼着,那脸变化的比早上还快。
「我家?我不知道。」她摇头。
「回家。」他大声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家在哪?」她无辜的嚷着。
「回家。」他又吼一次。
「你为什麽一定要我回家?」她不明了的问。
「因为……」他站住了,回头看着她闪烁的眼睛,她回家就能吃药了吧!
「你是担心我吗?」她问。
「我……」他被问得哑口无言,但也不想承认这种烂藉口,「我是怕你死在我家,才要送你回家,你家里有药吧,有健保卡你才能看医生。」他坚持自己围心的理论,并不想多说什麽。
「知道你担心我就好了。」她突然笑了。
「你为什麽还笑得出来?」他问。
「因为你是好人,我感觉的出来。」她突然紧紧的抱着他,「因为你关心我。」一个拥抱到底有多少份量?没人计算得出来,他很有多的拥抱,但每次都不是真心的,有人抱他是为了面子,有人抱他是为了炫燿,有人抱他是为了出名,有人抱他是没有理由,而她抱他想要什麽?他不知道,只知道被她突如其来的抱着有种奇妙的感动,她为什麽那麽乐观呢?
「你放心,我没事,我只是不适应。」她轻轻的说。
「不适应?」她的身子明明很虚弱、步伐也很不稳,怎可能不适应?
「你看,我好了,没事了。」她站在他面前,出现与刚才不一样的脸色,连他都吓着了,刚才明明就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怎现在又活蹦乱跳呢?
「你……怎麽可能?」他整个呆住了,怎麽可能一瞬间变化这麽大?
「我真的只是一时呼吸不过来,你看,我出来走走後就平顺很多。」她笑着解释。
「你真的只是呼吸不顺?」他怪异的看着她,而她只是笑。
「阿和,你是好人。」她又再次抱住他,她满心感谢着。
「你为什麽总说我是好人?如果你知道我的背景,你一定也和他们一样远离我的。」他就像孤僻的狼,远离羊群,自建高楼,把自己关在高塔上,不让任何人接近。
「我不用知道你什麽背景,我只要记得你对我的好。」这句话深深撼动他的心,她只要记得他对她好,这些年他都一个人坚强,即使别人有些许的怀疑都让他在意,只有她从不问他是谁,也不问他的背景,也不问他为什麽总是一个人。
「把头发擦乾才不会感冒。」小谜拿着乾毛巾帮他擦头发,她的手劲刚好,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帮他擦拭着头发,让他放松不少。
「欸,这雨为什麽下了?」他问。
「下雨不好吗?它洗涤地面上的灰尘,不好吗?」突然下起大雨,让他想都没想就拉着她在雨中嬉戏,甚至在跳舞,他有多久没这麽自在的在雨中奔跑?他忘了,只记得今天还有个她陪他童心未泯。
「可是我们都淋成落汤鸡了。」他没有失落或其他的负面情绪,有的只是释怀和隐藏的快乐。
「谁叫你要在雨中跑来跑去?」她吃笑着,却还是细心的帮他擦乾头发上的湿气。
「欸,我们下次再一起淋雨好不好?」他问。
「好啊!」她擦了一会才想起,「我们很像翘班了。」
「翘班就翘班,反正我是老板。」他一副老神在在的说着。
「这话不要让燕秋姊听到,她会不高兴的。」
「她干嘛不高兴?」他抬头望着她的脸。
「因为你的工作会加诸在她身上。」她噗哧的笑出来。
「对吼。」他也忍不住笑了。
「你笑起来很好看,你要常笑。」她突然说着。
「你觉得我笑起来就不像坏人了吗?」他又抬头问。
「嗯,至少不会。」
「真不诚实。」他低头笑了一会,才想到,「换你,你的头发也湿了。」他起身拿着沙发上另一条乾净的毛巾帮她擦头发。
「这是你第一次帮女生擦头发吗?」她好奇问着。
「不,第一次是帮我妈。」她的头发就跟印象中妈妈的头发一样,又细又长,还柔柔软软的,随着波动就能飞扬在空气中。
「喔,为什麽?」她又问。
「我妈那时怀了我妹,行动不太方便,所以我帮她洗头、擦头发,可是後来我也没这个机会了。」他突然感伤的说。
「你很想你妈妈吗?」她抬头看着他。
「很想,但我想,我妈妈已经给我一个天使了。」他安慰道。
「什麽天使?」她好奇的眨着眼睛,想知道他要说得是什麽。
「一个愿意让我帮她擦头发的天使。」
「你当初应该叫我天使的,这样我的英文名字也比较好念。」她微微抱怨。
「不要抱怨,小谜也很好念,你就叫Mie。」
「Mie?好像比天使好喔!」她笑说。
「对啊,多顺口。」他突然觉得自己好会命名。
「那你呢?Her?」
「那女生的她吧,千万别那样叫我。」冬少和摇头说。
「是吗?可是我觉得还不错耶。」小谜说。
「小谜。」他轻轻唤了一声。
「嗯?」她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问题。
「如果有天你想起你是谁了,会不会离开我?」
她歪头认真想了一下,才说:「现在我无法回答你,但我想如果我离开了,你一样还是会快乐的。」
「为什麽?」哪有人离开了还会快乐?
「因为我给你的回忆都是快乐的。」两人相视笑了,只要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的,那就算她离开了,他也能靠着她给的快乐勇敢的漂流着,但他却开始自私的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病床的人经过下午的急救总算让生命值稳定下来,只是让她的亲人特别担忧,她摸摸她的头,在她耳边说:「都结束了,恶梦都结束了。」
「你看你撞的都是伤。」冬少和小心翼翼的拿着药膏替她擦脚。
「对不起嘛,我下次会小心的。」
「还有下次?」他生气问着,而她却只是大笑。
「擦好了,今天你睡在床上吧!」冬少和帮她将双脚抬上床尾,大方的让出床,态度跟前一天差很多。
「你昨天不是说我今天、明天还是睡沙发吗?」她好奇的问。
「我今天想睡沙发不行吗?」他突然不知该说什麽,只能吼着掩饰自己的心虚。
「喔!」她天真的点头,然後爬上床边一点拍着空出的另一边说:「上来吧!」
「什麽?」他讶异到眼睛都睁的像金鱼般大,他有听错吗?
「上来睡啊,要不你睡沙发一定不习惯的。」她笑着说。
「为什麽?」她都能睡,为什麽他不行?
「因为你太高,沙发椅不够长,不能让你构脚的。」她解释着。
「可是……」他吞了吞口水,他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多令人遐想。
「我相信你。」
「你千万别随便相信大野狼,每只狼都说我可以让你信任,但不是每只都是纯情的小野狼。」他藉机机会教育一下,要不他真的很怕她这种个性迟早会遇到真的大色狼。
「所以你承认你是狼罗?」她眨着眼睛问,瞬间他知道他竟挖洞给自己跳,还顺手把自己也埋了。
「我才不承认。」
「那你还害怕什麽?」面对她的信任、床的呼唤、理智的拔河,他呆呆的望了她好久,她希望他怎麽做?
「睡吧!」她拉着他躺在床上,然後静静的从背後抱着他,唱着一首他永生最难忘怀的歌,「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人儿在天涯……」他缓缓的握住那双抱着他的手,泪却在眼眶盘旋,他好久好久都没人抱着他唱歌让他入睡,那是妈妈都还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