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撑着侧脸,佩特拉满脸苦恼地盯着桌面,一整天的无精打采、做事时的丢三落四以及渐渐升高的体温,再加上现在额头两侧的隐隐作痛,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被最近猖狂的感冒病毒给攻陷了?
握着笔的右手已停在那许久,脑袋里一片混沌,眼里起了雾似地看不清楚公文里的字。
喝口热茶、揉揉双眼,看有没有办法缓解这状况,但成效似乎不大,每个字都像被水晕染似的模糊。
坐在对面的艾鲁多察觉到了佩特拉的异样,便开口问道,「佩特拉,身体不舒服吗?」
「该不会是感冒了吧?」旁边的欧鲁推测着,这几天常听说这次的病毒如何如何的可怕与狠毒,但一向健康的欧鲁根本不当一回事。
也许是因为身为调查兵团的一员,以及里维班里唯一女性的关系,相处久而久之後,自己也多了男性那股不甘示弱逞强的倔强。
虽然这股倔强不该用在这件事上,但她仍选择这麽做,摇摇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闻言,艾鲁多仅是微微一笑,聪明的他不会没发现这是个谎言,但也没有戳破,「那就趁兵长回来之前,先休息一会吧。」
她点点头。
虽然桌前还有成堆的文件还没整理及审阅,待送的公文也不少,但此时的她只觉得头昏沉沉地快撑不住,只好告诉自己只能休息一下,待会就必须把工作做完。
稍微整理了桌面,将待送的公文请欧鲁帮忙後,便盘起手来趴着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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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捧着公文,欧鲁虽然不太愿意帮忙送公文,但看佩特拉似乎真的很不舒服,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这差事,不过既然都选择帮忙了,他也不会草草了事。
脚步停在艾尔文团长的办公室前,空出一手来敲门,在得到回应之後便开门走进。
欧鲁看了下办公室里,艾尔文团长、里维兵长、米可分队长及汉吉分队长正围在摆满地图及纸张的木桌前讨论着,八成是在商量下一次壁外调查的行进阵行及前进路线吧。
「公文交给我吧,谢谢。」艾尔文暂时停止了手边的工作,起身走向欧鲁。
身边的里维抬头看向门口,是自己班里的欧鲁,面无表情的他起了疑惑。
「佩特拉呢?」他记得送公文这件事平时是佩特拉负责的,毕竟之前欧鲁送时就有不少人抱怨送错公文浪费时间等问题,因此才换成佩特拉,怎麽今天又换成欧鲁了?
「她在休息,我猜八成是感冒了。」欧鲁回答着,并将公文递给艾尔文团长後便离开了办公室。
待欧鲁关上门,里维的视线这才回到正事上。
「可怜的佩特拉,听说最近的感冒很狠毒呢。」同样认真研究着地图的汉吉扶着下巴说道,关於这波感冒病毒,她也听说了不少,「我队上也有几位不小心染上感冒,发烧头痛还咳个不停,平常不吃三碗饭不饱的人感冒後连一碗都吃不下呢。」
「纳拿巴最近也因为感冒变得虚弱。」米可说道。
「啊啊──难怪昨天我看他脸色苍白得好像快昏倒一样。」汉吉若有所思的说。
就在艾尔文将那些刚送来的公文大致翻阅的同时,米可和汉吉这样一来一往的聊了一小会儿,一旁的里维看似仍面无表情地研究路线图,但对於他俩之间的对话却是句句听进耳里。
若要形容他原本的心思如止水的话,那麽现在,在靠近边缘的地方正小小地泛起──浅浅、淡淡、无声无息,却足以占据他的心思──涟漪,而那涟漪的诱发者正是佩特拉。
站在办公桌後的艾尔文抬眸看了眼里维,他了解他,尽管外表看起来冷若冰霜、气势是如此的高傲不屑,但他知道,里维的内心在不知不觉中已悄悄地系上那位每次都笑得灿烂的她。
刚才欧鲁的那番话,他肯定没漏听半句。
走回讨论用的木桌,艾尔文曲起手指敲敲桌面,用浑厚的嗓音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刚刚的讨论,「现在先把这结束,其他事回去再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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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绚丽的晚霞霸占了整片天空,把世界覆上一层橘红的纱,火红得耀眼,光线穿过窗落在佩特拉那头金发上,替她染上些许橙黄。
睡得昏沉的她眨眼间猛的惊醒,揉揉双眼试图赶走睡意,右手被自己枕得发麻,替自己揉揉纾缓的同时也环视了四周,瞧了眼墙上的钟,她懊恼地暗骂自己的不是,本来只让自己小小休憩一下的,结果她竟然一睡就睡了一整个下午!
原本坐在自己旁边的艾鲁多他们也不见人影,但从桌面上的整理程度来看,应该是都回宿舍去了,但怎麽没把她叫醒呢?
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再揉揉额头两侧,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不管是身体上渐渐烧得发烫、脑袋越来越混乱,还是对於四周的警戒心。
喝口放得冷掉苦涩的茶,努力地将思绪整理好来,这才反射性地看向兵长每次待的位置,而果不其然的,一双深邃的黑眸此时正揪着她看。
「啊、兵长,您、您怎麽还在这?」一时间的不知所措,佩特拉说出的话也结结巴巴的。
维持着自己一贯的姿势,「等你。」
没料到对方竟然会回答这句话,她愣住了,真不知道是对方的回答太突然,还是因为她感冒的关系所以反应迟钝,总而言之她是真的愣住了。
一秒、两秒、三秒……
迟缓的脑袋这才清楚明白了那句话,佩特拉瞬间像只烫熟的章鱼,双颊红得彻底,虽然说在这之前她的体温就因为感冒发烧而高了不少。
「兵、兵长?」
选择无视她少有的腼腆不知所措──尽管他觉得逗趣──但此时的他比较在意的是她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就像汉吉和米可他们说的一样严重?
「身体好点没?」他问。
「啊、是的,好多了。」努力遏止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跳,她一如往常地扬起微笑回答。
「艾鲁多他们都走了吗?」她问,而他点头。
她微蹙起眉,「我还拜托艾鲁多说在您回来前请他叫我起来的。」
「是我让他们不要叫醒你的。」那时回应他的是他们讶异的表情。
「欸?这样啊。」
「不用去医务室吗?」他问。
她飞快地摇头,还笑着说自己在睡过之後精神好多了。
里维没有回话,也没忽略她的气色其实并不好,嘴唇渐渐发白,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明明还很不舒服却要挤出笑容,他知道她又再逞强。
从什麽时候开始?
不管是工作还是训练,她总是认真且默默地将自己该做的做完,她在工作上的细心及整理有条不紊是大家都认可且赞赏的,在训练方面,她也不辞辛劳地让自己与班上其他男性并驾齐驱,辛苦流血流汗是一定的,但却没听她说过任何怨言。
她就是爱逞强啦。不知道在讨论什麽话题时,与她相识已久的欧鲁是这麽形容她的。
她只是不想觉得自己很弱小吧。表示认同的君达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毕竟她是佩特拉啊。艾鲁多说。
是的,这就是大家共事下所认识的佩特拉,身为女人却与男人拥有相同的战力,对人不会特别夸耀自己,信赖大家的谦虚性格,虽然偶尔逞强,但大家总会在她背後支持着。
思及此,他站起身移动步伐到她身边,凌厉的眼神不让她有任何疑问,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烫得彻底。
尽管手掌心早因长期握刀与巨人战斗而长出不少硬茧,可是从她额头传来的温度仍可清楚的感受到,她的体温已是高得不像话。
收手,深邃的双眼里明显地燃起怒意,眉宇间层叠的皱褶让他的情绪显而易见,她的脑袋里喀噔一声完了,「我、我立刻去医务室。」
若她再不自动自发地说要去医务室的话,难保他不会把她扛去,那会让她尴尬加害羞到死;抑或者是待她如巨人一样先削了後颈再说。
忘记了自己现在已是高烧且头疼了一整天也不见好转,她猛地站起,一阵强烈的晕眩感翻天覆地袭来,眼前的视界瞬间被黑影覆盖,险些站不稳的她脚步虚浮地退了一小步。
见状,里维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肩膀,包覆在手掌下的感觉与男性的不同,是单薄且细瘦的,尽管如此,仍与大家一同献出心脏背负起人类的希望,而压在这肩膀上的,也少不了那些来自人民舆论及其他的压力。
脆弱。
这是他第一次认为佩特拉似乎在脆弱与坚强的边缘徘回,在她以往的表现及团队合作下,他对她的评语一向是正面且认同她有不输给男性的勇气与实力,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觉得佩特拉离脆弱似乎只剩下一线之隔。
这脆弱并非是指经不起挫折,而是一种冲动,想替她揽下肩上的重担,想替她扛下所有一切,让她不必面对巨人、面对生与死、及面对人类的希望与谩骂。
「谢谢兵长。」待稳住自己的身子後,佩特拉有些尴尬地向他道谢。
沉默片刻,「我带你去吧。」他说。
「不、不用了──」她想婉拒,但他随即丢了个不可忤逆的眼神过来,吓得她立刻把接下来婉拒的句子收进肚里,转而说出,「麻烦您了。」
接着服从地跟在他身後,保持着约一步的距离,长长的走廊上仅响着他俩的脚步声,很轻、很小。
在佩特拉的视线里,他褐色外套背後的自由之翼占据了大部分,黑白两色的羽翼重叠着,随着他的行走而晃动着,在一刹那间,她彷佛可以看见那对羽翼在他身後展翅,是那样的壮阔与振奋人心。
真不愧是全人类的最强的士兵,人类的希望哪。
她垂眸,目光跟随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着,他走得稳健,但她却觉得自己走得蹒跚,也许是这一次的病毒也感染了她的思绪与心情,让她今天已不只一次觉得自己体弱与无用,若是面对巨人,她该怎麽办?
停在医务室的门口。
「跟在我身边。」他说。
佩特拉一时懵了,但旋即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进去吧。」
手握住门把,佩特拉在推开门前停顿了下,偏过头去看着他,金色的双眼里倒映着他的人影,唇角扬起好看的笑容。
「兵长,我能跟随您真是太好了呢。」
在佩特拉身影没入门後,里维难得地掀唇一笑。
他不介意让她在未来的日子里也跟随在他的羽翼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