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崑崙 卷一之失而復得(完) — 正與邪之八

午後,月甄轻轻端杯茶来搁在桌前,她不敢打扰何有求正聚精会神地推算,搁下了便走。想想几个月前,何有求还忌讳她走进内堂,现下则当她透明,摊在桌上的皇极惊世书连藏都没打算藏,月甄暗自一笑,也当这是不小的进步。

「月甄。」听何有求唤了,月甄赶忙又走了回来,「师兄还有什麽要吩咐的?」

「还吩咐呢。」何有求摇头笑了笑,「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後别再把自己当员工了,我不是你的老板,不用这样伺候我,茅山派你也是一份子。我没这麽懒,口渴我会自己去倒水。你只要工作的时候做好本分,学习的时候认认真真学,那就够了。」

月甄正经道:「这些我之前就做惯了,不让我做,我反而不自在。说好听些我是茅山派的一份子,但真正却是师兄独自在扛,任何案子都是你亲自处理,我根本没能力分担,能帮师兄做这些,我才感觉自己有点用处。」

何有求挑眉,佯怒道:「你是在怪我没给你表现的机会?」

月甄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根本……根本学得不多,哪有办法独当一面……」

「瞧你这麽紧张,我开玩笑的。」何有求大笑几声,月甄登时松了口气,莫名被人这样吓,早不高兴地噘起嘴来,「好啦,对不起,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而已,你别生气。」

月甄扁嘴道:「师兄平常都不开玩笑的,我当然会紧张啊。」

何有求微微一笑,想自己平时对她也的确过於严肃,尤自收复生为徒後,为了能全数让他尽快吸收,更常板起脸来,看在月甄眼里,实也无法怪她为何如此战战兢兢。何有求一想,又摆上笑容,「其实我有打算过,让你们接几件简单的案子,你跟着我最久,看得也最多,我是希望可以由你开始,毕竟身体力行总比刻板强记好多了。」

月甄喜道:「我现在学的可以派上用场了吗?」

「不急,一步步来。我也是第一次当师父,这门功课我也正在学。」何有求将一旁的椅子拉来身旁,让月甄坐下,又接着道:「这段时间发现你们各有属於自己突出的地方,以往我没想这麽多,以前师父怎麽做,我就怎麽教,但你大哥的反弹不得不教我反省,不能再把你们全当成我自己。师父当初教我和你过世的大师兄时,的确教得不同,所幸发现不晩,现在开始改变还来得及。」

想起大哥总是三番两次针对何有求,月甄已感到不好意思,歉道:「师兄,你别气我大哥,他这个人虽然固执点,但他若知道你是真心替他打算,他一定会改掉那些坏脾气。」

何有求笑道:「我根本没气他,甚至觉得把他逗气还挺好玩的。」

月甄奇道:「所以你都是故意跟他斗嘴?」

何有求无奈笑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做这种无聊事干嘛。看他发脾气,我当是闹剧在欣赏而已。」

月甄忍不住笑了,想大哥发怒的次数多不胜数,自己的确也鲜少当回事,任由他时不时发作,反正发过就没事。不知不觉,两人逐渐开始说笑,月甄见何有求一派轻松,说的话也多了,自己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拘谨,便听着何有求聊起过往一些驱魔除妖或师门故事来。

何有求一会皱眉,一会儿思索,一会儿开怀大笑,月甄渐渐开始没法专注他说的话,只痴痴望着他的脸瞧。见何有求举手投足就像一副画这般好看,月甄对眼前这个男人益发感到崇敬,想他怎会有如此多的历练,浑身散发出不同寻常男人的风采。月甄想着不觉发怔,恋慕追逐着师兄那神气自信的脸庞、简洁有力的举止,和那嘴角只是轻轻一勾就夺魄摄魂的笑容。

「我的话太多了,都让你听得神游去了。」何有求笑着,轻轻弹了一下月甄的额头。

月甄匆忙回神,只感到自己双颊热烫,赶忙又低下头:「师兄说的故事太好听,我是听得太专心……」

「最好是啦。」何有求笑了几声。

月甄有些羞赧,心想自己的脸熟得快不能见人,如果被何有求瞧见岂不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师兄,你这几天到底在忙什麽,我看你老是盯着皇极惊世书,那里头不是什麽都没有吗?」

提到这件事,何有求果然轻轻叹了:「就是因为什麽都没有,我才着急着算。」

「既然没有,那还怎麽算啊?」月甄听了也是好奇。

何有求叹道:「你已是茅山弟子,这件事说给你知道也无妨。皇极惊世书是一本能推算天下人命运的书,奇准无比,举凡所推算出来的事,没有一件不会发生,没有一件能够更改,换言之,人的命运只要被皇极惊世书推算出来,就只能认命。但现在这本书已经失效,这就表示命运已经不能注定,人也即将面临无法预料的事。我这段日子努力推算这本书,就是想知道它什麽时候才能开始运作。」

月甄恍然大悟:「难怪爷爷这麽在意皇极惊世书,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是否已经注定?」

「没错,所以当初师父才会在你爷爷临终前好意瞒下这个谎,不想他带着遗憾辞世。如果他相信自己的命运真如师父所说,那麽他与深爱的人不能结为连理,便能归咎於命运,也能少些自责。你爷爷不是坏人,何况他早已悔改,师父是想让他走得坦然无畏。」

「师父真是用心良苦。」月甄颇为凄涩,想爷爷活了数十载,只为亲眼证实一段早被注定的命运,真不知该说深情还是顽固,「师兄,皇极惊世书真这麽厉害,全天下人的命运都算得到?」

「再厉害也过去了。」何有求不由得苦笑,随手拿起天书,恣意在月甄眼前翻了数页,「只剩白纸,我现在就算丢在路上,也只会让收资源的人拣了去。」

月甄不由得伸手拿过来,随意翻了翻:「如果不知道这本书这麽重要的话,光是瞧在书封这麽古雅,我肯定会拿来当记事本用。」

何有求笑了几声,也不介怀月甄肆意翻看天书,由她瞧了一会儿,才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复生他们应该快过来了。你再去确认下午预约的客人,我早点处理完,就能早点上课。」月甄轻轻应了,双脚正站了起来,倏然间竟觉得双眼无法看清周遭的景象,随即而来头重脚轻,突如其来就倒在地上。何有求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奔去,将她扶了起来。

「没……没事,可能有点贫血。」月甄挤出笑来,正想挥挥手表明自己无碍,可双脚竟像没感觉一般,又软软坐了下去。这一坐下,月甄竟站也站不起来,头一趴在地上,无端打起颤来。何有求瞧着惊疑,但无论他怎麽搀、怎麽扶、怎麽唤月甄,月甄就是频频颤抖,怎麽也不肯站起来。

「师兄,好……好冷,我怎麽……怎麽站不起来了?」月甄彷似受到惊吓。

「你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何有求两手横过月甄的身子,想将她拦腰抱起,未料月甄双掌莫名将他推开,喉咙里无端发出一句连何有求也未曾听过的嘶哑嗓音,像是陌生人,「别碰我!」

「月甄?」何有求睁大了眼。

月甄抬头朝他一瞪,整个人彷佛被拎了起来,直挺挺般站着。方才那惊恐的神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却是恍惚分神的脸,月甄安静望着何有求,依然一言不发。

「有求……」

想月甄从进天逸堂就从没这样喊过人,何有求暗暗狐疑:「你怎麽了?」

「你好无情,」月甄步步走来何有求身前,一双皎慧大眼此刻像是失准,透过何有求的脸却不知看到何处去,自顾喃喃,「你知不知道,我很孤独、很寂寞……」

何有求怀疑着打量月甄,抓着她的肩:「月甄,你到底怎麽了?」

「不要!」月甄双眼蓦地紧盯何有求,陡然间将他重重推开,露出惊惧的神情,一连退了数步,一颗脑袋摇得像搏浪鼓,嘴里仍喊:「你不要过来,别过来,我不要死!」

「月甄,你清醒一点,」何有求匆忙奔到她身前,抓着她的手频喊:「是我啊,看着我!」

「别杀我、别杀我!」月甄彷佛像见到了刽子手,双脚不住打颤,她奋力将何有求用力一推,随即蹲在墙角,瑟缩地抱紧自己。

何有求见月甄如此害怕,一时不知该不该往前。此刻,复生开门进来,与颜日诚有说有笑,未料竟听见月甄惊慌叫喊,互望一眼,连忙奔去看个究竟。一见月甄如此失常的反应,颜日诚也是惊诧,还未问个清楚,月甄见到大哥,彷佛是溺在海中侥幸抓到根木头,二话不说就奔到大哥怀中。

颜日诚忙问:「发生什麽事你快说!」

「他想杀我、他想杀我。」月甄的头埋在大哥胸膛,却是连瞧也不敢瞧,一只手指着竟是何有求。

「我没有!」何有求脸色大变,复生更是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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