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篇 — 出租擁抱

敲完最後一个字,她额上冒着冷汗,颤抖着手,将新的动态讯息Po上脸书的墙上。

「徵求出租拥抱

0-1000元/1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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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限制:抱起来温暖。」

她需要一个出租拥抱。

每个月的头两天,小红特别惹人讨厌,让她气色变糟不说,还让她想起了非常不愿想起的人。

「如果,能够打一通电话,就可以租到一个拥抱的话,该有多好?」她玩笑似地对好友说着。

「那你最好找个抱起来温暖一点的。」Line那头传来讯息。

「好。」若禾微笑着点点头,像是承诺。

其实,她每个月都想着要租一个拥抱。

想找人抱一下,在她因为子宫收缩而痛得只能蹲在路旁,靠着冰凉的墙面,试着消散太阳穴隐隐的疼痛时,很想,很想抱一下温暖的人。

「小禾,你那个差不多要来了,别喝这个。」拿走她手上的冰红茶,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说。

「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呵,那你要买黑麦汁给我喝吗?」

「过几天我就去买,别担心。」他说。

痛得模模糊糊的时候,就想起很久以前那个人对她说过的话。或许人总在脆弱的当下,才会怀念曾经的幸福。

嚐过了幸福的甜,就会害怕孤身的苦。

想不起他的脸,却记得拥抱的温度和温柔。

如果拥抱可以出租,那麽,幸福也可以吗?

即使只是一个小时的幸福,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我租一次呢?

太倔了,所以无法哭着祈求谁,仅能趾高气昂地说:「我想租个拥抱。」

「学妹,你还好吗?」同寝的学姐有些担心地看着若禾问。

「嗯,不太好,我想坐一下。」她阴郁地回覆,蜷缩着上半身,微微地驼着背,看着最喜爱的犯罪影集,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月经来都是这样,我这次也是很不舒服,你多休息,我先去实验室喔。」学姐拎着包包,一如往常地出门。

像是谈论天气一样,对女孩子来说,痛得完全无法下床的大有人在,若禾的痛楚和阴郁并不罕见,甚至,这种程度的疼痛,其实只落在中间值,还能自己走去买饭吃,不需要依靠止痛药就算好的了。

小红一来,她总是自动放自己一天假,尽情地当个懒鬼,不论今天外面发生什麽事,就算老师威胁不去上课没被点名到就要当人也一样,放假的这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人都是要吃饭的,尤其是有大量失血疑虑的此时,更需要吃新鲜的食物,还得喝上一碗红豆汤和大量的葡萄汁,才足以支撑她的体力。

她穿上厚长版的羽绒外套、戴了一顶毛帽,又替自己围上了围巾,把身体裹得密不透风之後,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出门去买食物。

沉着一张脸,若禾的眼神异常空洞,像是整个人都被掏空一般,没有灵魂,仅余疼痛。

等到买完了猪肝汤,要从巷口走回宿舍时,她被突如其来的酸楚袭击,腰因为疼痛而无法挺直,只能像个老太婆一样驼着背走。

每一步,都像是酷刑,下腹温热且肿胀,子宫又收缩得让她觉得肚子麻乎乎的,只能找个乾净的石椅扶着蹲下,试着减轻这样的孤独。

是的,孤独。

天气寒冷,即使她将自己裹上大衣,指尖却仍旧非常冰冷,连包在鞋袜里的脚丫子都是,冰冷异常。

「为什麽,没有人可以救救我?为什麽,连一个拥抱都没有?」蹲在路旁,她捂着不断收缩疼痛的腹部,眼眶迅速蓄满了泪。

不习惯撒娇,怕一旦找到了可以撒娇的人,怕一旦习惯了有人疼,失去的时候就会特别痛。

无法说出口,也无法向谁求救,哪个女孩不是这样过来的?她自问。

默默忍受着每个月一次的酷刑,这个月结束了、还有下个月、下个月结束了、还有下下个月……。

要跟谁撒娇呢?

和朋友吗?刚开始一两次或许可以这样,但时间长了,反而变成一种负担,说不准就会失去这个朋友。

若不是用爱情这样的名义,除了家人之外,能向谁撒娇呢?

「如果,拥抱可以出租就好了,好想找个人抱一下,躲进那人的怀抱里,尽情地撒娇,把疼痛淹浸在温暖的拥抱里,让自己觉得幸福。」挣扎地站起身,她走得很缓慢,一边走、一边想着。

回到宿舍的书桌前,登入脸书,她用颤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敲着,在自己的动态墙上贴了一则徵求出租拥抱的状态。

若禾并不抱着希望,脸书上的状态,很多时候是无病呻吟,更多时候,是想撒撒娇,藉着他人的按赞数,才不至於让寂寞淹死灵魂。

「我租你,一次五百。」忽然,一则留言出现,在她刚Po不久的动态消息下。

留言的人是她认识十多年的好友。

若禾偏着头想了想,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她很快就被痛楚拉回现实,让好友赚这个钱似乎也不错。

「好。」她回覆了留言。

在这深海般沉默的夜里,他的话,比我爱你还要更动听。

手机很快响起王菲的「红豆」,她看了来电显示的姓名,才接了起来。

「你在哪?宿舍吗?」他问。

「嗯,有点走不动,好想哭。」若禾有些忧郁地说着。

「我大概再十分钟才会到,先这样,到了再打给你。」

「好。」极度压抑地,她说。

挂上电话後,她缓慢地从抽屉里拿出镜子,胡乱紮了头发,顾不得衣衫只是居家服,用眉笔将自己太浅的眉描深。

一边穿着袜子;一边分神看着手机。

等到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她失笑了,却是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

痛了两天,她都快忘记笑是怎麽一回事了,因为睡睡醒醒的她,除了去上班时能够全心投入在工作中,其余的时间,她根本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常常沉浸在过去前度的温柔里。

那篇贴文,是一种求救,她想活下来;她想有自尊地,活在现实的痛苦中。

「有时候,有时候……。」王菲的歌声从手机传出。

「喂?」

「喂,禾吗?我到你宿舍楼下了。」电话那头的他轻笑着说。

「好。」语毕,她抓了件薄罩衫,穿着拖鞋就搭电梯下楼。

原以为她只是撒撒娇,却发现她脸色苍白的像漂白过头的纸,一点血色都没有,连唇色都褪成淡淡的樱花白。

「Hi!阿亿,借我抱一下可好?」她故作轻松地问。

「好。」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阿亿拥抱了她。这才发现她的指尖和额头都冰冷得不像话。

「每个月都这样吗?」抚着她的长发,他轻声地问着。几乎是有点心疼的。

「嗯,我真是个没用的人。」紧紧地抱着他,却突然觉得鼻酸,太温暖,让若禾细弱地哭出声,弄湿了他的T恤。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没关系的,就哭吧…..,一个月一次,你可以脆弱一点。」他安静地想着。

等我哭完,就不哭了。

这个拥抱和温暖,是付了钱的,这样,就不怕会失去你。

不会给你添麻烦,也不会让你有压力,因为,这只是一个出租的拥抱。

即使是你,都不过是个交易,借你的温暖和肩膀怀抱,让我,脆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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