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渔港旁的小吃店,我一边拿卫生纸拯救濒死的手机,一边等着去点菜的韩胤南回来。
想不到会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再度相遇,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就某方面来说,他可算是我的情敌呀……虽然他本人应该不晓得这件事。
「嘿,先用这个盖着脚。」一件墨绿色的棉外套忽然出现在面前,我抬起头,韩胤南的耳针在日光灯的照耀下发出和今天早上无异的光芒,微笑中则是多掺杂了一点歉意。
「不用啦,我不会冷,而且这样你的外套会湿掉,你等一下骑车应该还要穿吧?」
他摇摇头,迳自把外套摊开披上我的肩膀,这体贴的举动让我受宠若惊。换做阿彻,大概只会问我一次冷不冷,然後就把我的客套话当做实话看待,不管我了。
要就说要,不要就说不要,做人不要太迂回,因为那会让你错过你想拥有的东西。
还记得你是这麽告诉我的,关於你的处事原则。
「怕弄湿的话至少先披着,等一下我骑车载你回去的时候穿。」
「啊?我等一下去搭公车就好,不用麻烦你啦,这样不好意思。」
「梁语恩小姐,末班车在半小时前就已经开走了。你不用跟我客气,而且我回市区刚好顺路,不会麻烦。」
怎麽会……墙面上的挂钟明明才指着七点半,这里的公车司机未免也太早下班了吧!
「这里是郊区,所以平常没什麽人在这个时间搭车。」像是学过读心术似的,他不等我问起便主动为我解惑。
说的也对,要不是因为等车等得心不在焉,我也不会搭上班次这麽少的公车造访这里。现在油价高得吓人,空车往返不仅不环保,也欠缺经济效益,七点收工……好吧,勉强还算合情合理,只是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欠他一次人情了。
「那……回去之後我请你喝饮料吧!算是谢谢你载我一程。」
「不用谢我啦,害你湿成这样,我很过意不去。」
「这又不是你的错,我本来就打算下水去捡手机啊。」反倒是他,裤管都还没卷就一脚踩进深及膝盖的海水里,现在两只脚都湿答答的,应该觉得很难受才对。「啊!要不然就当作是你帮我剪头发的谢礼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别扭了吧?」
「别扭的是你,梁语恩。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朋友了吧?朋友之间不用计较那麽多,而且你别忘罗,今天你在柜台已经付过钱了,帮你把头发剪好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他突如其来的关系确认让我为之一愣。朋友?对於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可以归类为朋友吗?对我来说比起朋友这个身份,他更适合被视为一个终结者,因为就是他终结了我以为唾手可及的幸福。
只是,我并不讨厌他,反而还很欣赏他工作时敬业的态度和不问原因就急於救人的果敢善良。
既然不讨厌他,是不是就可以当朋友?
ღ
可是看着他就让我想起你,阿彻。因为这个人,我快要失去你了。
ღ
我很害怕有一天,你会忘记找我一起去吃巷子口的牛肉面,忘记找我一起去看午夜场的恐怖片,忘记我曾对你说过的快乐悲伤,最後……忘记我。
我很害怕,害怕那一天会加速来临。我遭遇过太多前例,记得吗?我提过的友情绿洲,那些我试图把握住并好好珍惜的朋友就如同沙漠中无数的骆驼商旅,在绿洲度过最艰困的时光,补充了足够的水份後便再度启行,真正定居下来的,屈指可数。
当时你就告诫过我,绿洲之於我,就像沙漠之於人生,不能奢求太多。沙漠何其广袤无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有多遥远,纵使在某个天时地利的机会下有幸相逢,一旦断了联系,还是很难找回当时相互依存的渴望与默契。
好冷漠无情的规则,如今我却将再度以身试法来证明你是对的。是不是?
「语恩?梁语恩?」
听见韩胤南叫我的名字,我恍恍惚惚抬起头,迎上他焦虑的目光。
「你还好吗?怎麽脸色突然变得这麽难看?」
握紧手里的手机残骸,我感觉呼吸有些滞碍。记忆体里那麽多舍不得删除的相片和简讯都被埋葬在今天,命运之神给的答案呼之欲出,早从分针与时针相偕跨越数字十二的那一刻起,你的自白就让今天注定不是我的日子。
「没事,只是有点饿过头了。」
「原来是这样。你再忍耐一下,这家店的老板娘的动作很快,马上就会有菜上桌了。」
「嗯。」勉强挤出微笑面对他,我努力思索着,以知心损友的身份,究竟还有什麽事能为你做。因为这次我不想认输,就算距离会愈来愈远,只要有心去维系,我们之间剔除了暧昧之後留下的纯友谊,一定还有什麽办法能够完整保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