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蓝蔚宸回到公寓,转开门,室内一片通亮,但是熟悉的身影却不再厨房忙碌,每次在她回来时,他总是会微笑地对她说:「欢迎回来,在等一下就可以吃饭了。」
而她会主动帮忙摆碗筷,等他忙妥後,才一同开动。
但是,今天却没有见到他,餐桌上摆着几盘菜肴,份量是一人份,蓝蔚宸忽然快步走向他的房间,心急地忘记敲门就直接打开,里面果然和当初他搬进来时一样乾净,蓝蔚宸走进去环视一圈,他的所有物品都凭空消失,彷佛他从来没有踏进过这里,她甚至找不到谭钰泉曾经住过的半点痕迹。
明明是她提出的主意不是吗?为什麽会因此觉得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她没料到他会离开的这麽匆忙。难不成她还期待谭钰泉会向她道别吗?
蓝蔚宸顿时觉得自己的念头十分可笑。
他的心思异常细腻,要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她诀别,也太残忍了,或许这样静悄悄地离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蓝蔚宸走出房间,盯着桌上还温热冒烟的食物,可以推断出他才走没多久,就算要离开了,还是会挂念着煮晚餐给她,这样贴心的他,反而令蓝蔚宸更加心痛。
她独自吃着饭,心头的苦涩却让她食不知味。
饭後,她在沙发上看书,却一个字都读不进脑海里,她的目光不自觉飘向他之前坐的位子,如今空无一人。
蓝蔚宸阖上书本,反正也无心看了,这一天,她很早就回房间。
蓝蔚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品尝了失眠的滋味,她闭着眼,逼自己赶快入睡,免得想太多。
许久後,她在半睡半醒间,梦见他眼底浓稠的哀伤望着她,不须言语,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渲染开的灰色情绪,蓝蔚宸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抑止他不断蔓延的哀戚,两人只能遥遥相望,无言以对。
天边逐渐泛起光亮,驱走了残存的漆黑夜色,蓝蔚宸睁开睡意浓厚的眼皮,伸手将手机拿自眼前,方才似乎在薄弱的印象中有关掉响起的手机,但昨夜因为作梦的关系,使她非常疲倦,实际上根本睡没多久。
蓝蔚宸一看见时间便瞬间清醒,原本以为只有小睡一会儿,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她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和换装,在踏出房门前时,空荡的桌面令她忆起他离开的事实。
她随後将这件事甩自脑後,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她连忙搭电梯下楼,到附近的便利商店拿一个饭团和一杯咖啡提神,便走到柜台结帐,饭团连加热的程序都免了,快步走出玻璃门外,随手拦了一台计程车前往公司,而她趁着在车上的时间迅速解决完早餐。
在最後一刻安全打卡,这麽惊险刺激的体验蓝蔚宸还是第一次,因为她总是提早到公司,今天却差点留下迟到的纪录。
幸好大家都开始忙着各自的工作,并不会去注意到她的存在,而蓝蔚宸也专注地把心思放在处理公事上。
直到林婉昀过来问她一声,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吃午饭,蓝蔚宸才从工作中抽离,「不用了,你们去就好。」蓝蔚宸没有当电灯泡的习惯。
「好吧。」林婉昀有些可惜地说着,「蔚宸姊还好吗?气色看起来有点差。」
「可能昨天没睡好的关系,你快点去吧,别让他在外面等了。」蓝蔚宸看见在门口等待的男子,催促着林婉昀。
「嗯,那蔚宸姊要记得吃饭喔!」在临走前,她忍不住叮咛。
「好。」蓝蔚宸笑着,目送着他们离去。
她先把桌面的资料稍作收拾,才带着钱包到便利商店觅食,在公司附近没有什麽店家,所以经常要绕一段路才看的见餐厅,而蓝蔚宸懒得奔波,宁愿在便利商店里悠闲地享受午餐,虽然微波食品比不上餐厅的美味,但她也不是个挑剔的人,能填饱肚子即可。
她算是这间便利商店的常客,连店员小姐都认得她,虽然她们没有特别的交集,只是很单纯的顾客关系。
蓝蔚宸习惯坐在最旁边的位子,吃着不算难吃的午餐,有个画面自回忆中跳出来,谭钰泉曾叨念她别吃超商的微波食品,没有营养,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想起他关怀的模样,蓝蔚宸无声地笑了,却也牵动着一丝的痛楚。
下午,蓝蔚宸依旧将自己投入工作中,藉由忙碌遗忘不愿面对的回忆。
下班时搭公车回去,等到下了站牌後,原本欲走向公寓的动作停顿,倏地忆起他不在的事实,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到附近的店家买晚餐。
反正只有一个人,与其大费周章地在厨房忙东忙西,还不如花几分钟的时间点餐和等待就有热腾腾的晚餐了。
转开门把,一室清冷的黑暗朝她扑面而来,她有种走错房子的错觉,但是理智很快就唤醒发楞的她,打开门旁的电灯,在客厅的沙发上吃着晚餐。
一切都回到他还没踏进这栋公寓之前的一个人生活,她却有些不自在,少了他而显得安静到可怕的屋子,听不见熟悉的炒菜声、流水清洗锅铲声、他呼唤她可以吃饭的声音,只有一片的死寂。
蓝蔚宸在面对独处时的从容,在这一刻却产生动摇。
她可能还没办法立刻习惯,或许总有一天会适应的,她只能催眠着自己。
蓝蔚宸在进行沐浴时,热水触碰到受伤的手背,她痛得咬牙,昨天洗澡时把OK蹦拆下来,却忘记要擦药和包紮,而今天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口。
洗完澡,蓝蔚宸把急救箱拿出来,替伤口涂抹药膏,不经意间,想起谭钰泉温柔替她擦拭的那一幕,这个伤口像是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纪念。
当伤口逐渐痊癒,是否也将代表着他的身影会自她的记忆中删除?
她不希望自己忘记他。
有些人,只适合回忆,无法成为情人,却能永久的存在於她心底,纵然遗憾,却也凄美。
像是真空包装,把所有的甜美和淡淡的哀愁全封存自玻璃瓶内,把时间锁在最美好的一刻,当自己在几年後,能打开回忆的瓶子,品尝其中的酸甜苦辣。
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让回忆沉淀。
蓝蔚宸的目光浏览着周围,每个角落都有他存在过的记忆,眨眼间,影像随之消失。蓝蔚宸不敢投入过多的情感,因为太过在乎,在心中的地位会日渐重要,以往给她的惨痛经验令她却步,最後还是将他驱逐在她的世界之外。
她一点都不坚强,只能用冷漠的态度保护自己,掩饰内心的恐惧,思及此,她凄凉的笑着。
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如今却发现,一切都是假象,在她内心深处,其实渴望着一个温暖的拥抱。
但蓝蔚宸却把他狠狠推开……
***
谭钰泉借宿在一位朋友家,屋内虽然不算宽敞,却也不至於太狭小,两人居住刚好。在谭钰泉决定搬离公寓後,老实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要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再让她遇见就好。
而这时他的朋友打电话来找他叙旧,在交谈的过程中得知他朋友住在离这里不远处,车程大概半小时左右,便随口问是否可以短暂居住个几天,他朋友阿彻爽快的答应,还允许他这在这住下来,只要一起付房租和水电费即可。
而昨晚谭钰泉将自己的物品都搬进来,花了一点时间整理,然後两人一同去吃晚餐,阿彻也顺便介绍他附近的店家和环境,回到家也想睡了,便忍着心中的疑问,反正谭钰泉就住在这里,改天再问也不迟。
今天下班之後,阿彻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家,因为谭钰泉说要煮饭给他吃,回到家就看见一桌的佳肴,他真不敢相信简陋的厨房竟然可以变出这麽丰富的菜色。
「你发生了什麽事吗?突然说要搬来和我一起住,想念我也不是这样吧。」阿彻开玩笑地说,昨天下午原本只是打算和谭钰泉联络,却意外听到他要找个地方住,纵然有些疑惑,但也义气相挺的让他过来。
谭钰泉也不讶异他的好奇,对他老实说:「我失恋了。」
阿彻嘴巴微张,一脸诧然:「是谁这麽没眼光?如果你是女的我一定把你娶回家,这麽贤慧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
谭钰泉对他的发言已经习以为常,因为知道他喜欢的是女人,阿彻现在和他们大学认识的一个朋友在交往,「你不怕这些话传到小慧那里吗?」
「今天我有和她通电话,说了你现在住在这里,她还说改天要来吃你煮的饭。」阿彻已经回过神,赶紧坐到位子上,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煮的饭菜,露出满足的表情。
「你吃慢一点,没有人会跟你抢。」谭钰泉笑着说。
「对了,所以你是被哪个女人甩?真不敢相信你会被女人拒绝,啊!除了之前那个学妹,没想到她竟然有脸敢跟你提分手,虽然一开始我也觉得她很可爱,但相处久了发现她娇纵的个性,分了也好啦,你的条件这麽好,女人再找就有了。」阿彻嘴巴边嚼动边发表着长篇大论,但谭钰泉的沉默令神经大条的他不安起来。
「我不是故意要提起学妹,只是纯粹替你打抱不平而已,呃,你还会介意她吗?」阿彻放下手上的筷子和碗,一脸谨慎地问着。
他自然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前因後果,因为学妹背叛的消息是他经由别人口中得知,他原本也很犹豫是否要告诉谭钰泉,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不说又过意不去,最後还是亲口说出来了。
「我和她已经过去,算是真正放下了。」倘若不是蓝蔚宸的帮助,他可能还会难过个几天吧。
现在的他,选择原谅,也不再回忆痛苦的过去。
阿彻松了一口气,他之前在他们分手後,提了一袋的啤酒陪谭钰泉喝得烂醉,阿彻没有出声安慰他,只是静静地待在他身边。
他见过谭钰泉那阵子颓废的模样,也吓坏了他,原本乾净清爽的谭钰泉胡渣几天没刮,双眼充满血丝,所幸,谭钰泉也懂得自我约束,在行屍走肉一段时间後,总算打起精神,将自己打理好,终於恢复人样。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阿彻拍着他的肩,认真地说:「碗就拜托你洗了,感恩,记得早点睡啊,醒来又是美好的一天。」
谭钰泉莞尔笑着,早就知道他说不出像样的话来安慰,但还是可以察觉到他的关心。谭钰泉自动收拾空的碗盘,收去洗手槽,洗完之後将碗盘沥乾,擦乾双手,然後走到矮桌前坐下,盯着眼前的笔电却迟迟无法敲下一个字。
在这种心情下写作,就算原本设定是喜剧,也会变成悲剧吧,谭钰泉苦笑,把笔电阖上。
阿彻已经在单人床上睡得像死猪,而谭钰泉在他床旁边打地铺。
谭钰泉最近常做的就是放空,呆坐着望向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每在深夜万籁俱寂之际,不自觉仰望无边的夜幕,想起她孤独冷漠的侧脸,想着她是否有照顾好自己?有没有按时吃饭?会不会和他同样正望着外头的明月,就算只有一秒或一点点地想起他呢?
谭钰泉在朋友面前会撑着笑脸,不让他担忧,毕竟自己也长大了,该用更成熟的方式释放悲伤,而非把自己搞得十分狼狈。
他正以缓慢的速度修补伤口,偶尔心痛得像是尖锐的物体往胸口攻击,他甚至想过,如果有麻醉药就能麻痹自己的所有知觉。
但是唯有真心地爱上一个人,才会产生许多复杂的情绪,莫名地在意她,也因为她的存在,让他的人生再次绽放着烟火般璀璨的光芒,纵使火花只有燃烧那麽一刹那便熄灭。
他的心脏因她而猛烈跳着,在离开她之後,他遗失了心跳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