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六点整准时响起。
少年坐起身,关掉闹钟,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然後一如往常地展开他平凡的一天。
少年因为老家离学校太远,於是高二时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两房一厅的套房开始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我去陪你好不好?」少年离家前他年轻可爱的母亲至少问了不下十次。
「没问题啦妈,你儿子已经十七岁了。」
「哎,我不放心哪。」少年的母亲歪着嘴轻皱眉,左手抱胸右手食指抵着脸颊,似乎一定要想出个甚麽法子来。
结果抵达新住所的隔天,少年就收到一只两三岁左右的母猫。
看来他母亲怕他寂寞,最後决定送他一只猫咪当室友。
这猫初次见面时,就白白胖胖的,毛发十分光滑,甚至爪子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可见原本饲主的用心。不知道妈哪里弄来这麽美的胖女孩。
少年给牠取名白胖。很坦率的名字。猫如其名。
一人一猫挤一屋不至於太拥挤,反倒添增了些温暖。挺好的呢。
今天是星期天,离新学期开始还有一个礼拜。少年习惯早起,所以放假闹钟仍调得很早。
开学後他就是高二下的学生了,算半个准考生。听说日子会过得比较难熬,毕竟快要高三了。
大家都有个目标,在奋斗呢。少年这麽想着。
他打算好好把握一周的时间让自己度过高中生涯最後的悠闲。
他为自己热了一壶牛奶,配上烤起司蛋三明治和切片频果,再替白胖泡了一碗猫咪奶粉。
「嘿,早起的白胖有猫咪牛奶喝哦!」少年呼唤白胖,却没有往常「喵呜啊」的应答。他四处张望,才发现完全没有胖胖的踪影。
「又跑出去了吗……」白胖常常自己到处乱跑,和少年刻板印象中猫咪内向的性情差很多,有时候甚至在外面过夜。
刚开始和牠相处真的很不习惯,少年以为自己被排挤。但白胖回来时都还是会和他亲密撒娇,也没有戒心,於是少年认定牠不过是特别调皮爱玩。
现在白胖不见了,少年也不心急。他倒了一杯热牛奶,坐回床上慢悠悠的享受一个人的早餐时光。
从窗户望向天空,云很厚,已经七点了却还是昏暗暗的。
今天应该会下雨。得早点把白胖带回来,不然淋湿感冒就不好了。
少年走向门边,打开矮鞋柜,打算将脚套入平常穿的灰面懒人鞋,却发现其中一只的颜色竟然不同。
甚麽时候穿到别人的鞋都没发现?少年搔搔头,有些困惑。他不记得他在外面的任何场合脱过这双鞋啊。
但他还是换上另外一双格纹帆布鞋,带着钥匙和黄色半透明雨伞出门。
外头天阴阴的,有很轻柔的风,没有寒气。其实蛮舒服的。
去年冬天一点也不冷,反而有几天烈日把人晒得都昏头了。这样的春天刚刚好。亲和、优雅。带点浪漫。少年不自觉得扬起微笑。
表面上不容易看出来,但少年知道有时候自己像女孩子一样满在意情感和细节的,譬如他对早餐很讲究,看电影很容易流泪。
少年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他知道身为男孩子这样似乎太纤细敏感了,但他不曾对此感到羞耻或不自在。在「接纳真实的自我」这方面,他似乎比同年龄的夥伴更为潇洒坦率。
但和绝大部分的高中生一样,想到快要开学,少年脸上的光芒又黯淡了些。少年不讨厌学校的人事物或课程,只是不怎麽喜欢「上学」这个概念罢。
不过他总相信一切会好转的。
少年绕到附近的一座大公园。因为白胖精神好就爱乱跑,少年有空就带着白胖一起到这公园散步消耗精力。
现在时间还很早,公园里只有早起唱歌的鸟儿和做早操的老人。这个地方宽敞舒适,有很多花草树木穿杂,还有蜿蜒的石板小路、几个人工小山丘及可以奔跑翻滚的大草皮,甚至越过草皮还有一大片的花圃。
傍晚很多小孩会在这公园嬉戏玩闹,少年常常让白胖自己溜达,而牠会避开那群孩子,越过草丛钻溜去不知哪的小天地享受自己的时间。少年则会坐在草地旁的长板凳上,看着孩子们戏闹跑跳,偶尔陷入自己的幻想世界。
少年一方面觉得群堆小孩很吵很烦人,另一方面又想着如果是自己的话,就会选在舒服的夜晚,月色朦胧,有微风吹拂,然後他会在寂静的夜色中躺在草皮上看着满天繁星。也许身旁会躺着某人。也许是自己的爱人……哈哈。少年乾笑。
也不是没想过,但少年对自己的情啊爱啊还没什麽经验也没有蓝图。
他拍拍常坐的那长椅的椅背,然後继续走向前。
或许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公园的大钟指向九点半。少年沿着步道绕了公园一圈仍不见白胖的踪影。
突然雨水落下,滴在少年的鼻尖。浓厚的云终於承受不住重量,开始下起急雨。少年撑起黄色半透明的伞。
直觉告诉他,白胖一个人在外面也会过得很好的。
有好几个夜晚牠流连在外头,不都安然无事地回来了?我不也独自熬过很多个一个人的夜晚,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事的。想到这少年更对白胖感到些微不满。
是啊,总是留我一个人半夜看家,你自己倒是跑去外面快活逍遥。坏女孩。
少年随着滴答的落雨声加快脚步离开公园,留下一对对陷入泥泞的脚印。
忽然,他在雨中看见白白胖胖熟悉的身影。
「白胖!」少年小跑步到公园旁的候车亭,一把抱起檐篷下躲雨的胖白猫。
「很聪明嘛,还知道要躲雨……」少年咕哝,用胳臂夹着雨伞,低头搔着怀中白胖肉肉的下巴。牠享受地发出「喵呜啊」的特别猫叫声。
这时少年意识到面前站了其他人。
抬头一看,对方是一位男性,看起来年纪相仿,不过比自己高了半颗头。
他正不解地盯着少年看。
对方似乎想说些甚麽。少年等着。
「呃,你叫牠白胖?」
少年忍不住挑眉。这就是你的问题?
「我怎麽称呼我的猫都没关系吧。」
对方露出讶异的神情。「你的猫?我以为这是我的猫。」
原来认错了吗?少年急忙低头确认。可是这体型这色泽和这叫声怎麽看都是
白胖啊。不可能有错。
「她的脖子和下巴交接处有一点一点的灰斑。」为了证明,对方伸手把白胖的下巴抬高,稍微拨开猫毛露出脖子。
少年倒没注意过这点。突然,少年彷佛想到甚麽似的惊叹了一声。
「啊!你该不会是白胖原本的主人?」
没想到对方一脸狐疑。
「原本?你在说甚麽,我『一直』都是这只猫的主人。还有别白胖来白胖去的,牠叫米娜。我养两年了。」
两人都被搞糊涂了。
雨势似乎渐大。
「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弄清楚这到底怎麽回事。」对方看着降大雨的天空,扶着太阳穴叹气。少年注意到他没有带伞。
「到那家去吧。」少年指向马路斜对面的咖啡厅,对方点点头。
少年试着打开雨伞,但抱着白胖实在无法拿伞。
「过来,米娜。」对方喊了一声。
「喵呜啊~」胖白猫应声道,挣扎摆脱少年的手臂,然後一跃扑进对方的怀抱。
少年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他撑起了伞。
「喏。」少年把雨伞伸过去为对方和他怀中的胖猫遮雨。
对方瞄了一眼少年。
「喔,谢谢。」
一位陌生人和一只背叛我的胖猫。
老天爷在开学前的恶作剧吗?少年觉得有点头痛。
一路上,两人没有交谈。因为身高的差距,对方身子微弯靠近少年。
「喵呜啊啊~喵呜~」胖猫夹在两人中间时不时乱叫。
少年瞪牠一眼。被背叛的感觉让他有些生气。原来自己敏感又情绪化吗?少年不满地噘嘴。
总觉得又更了解自己的真实面了,这算一件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