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发现最能依赖的人变得不能再信任,那你会怎麽做?勇敢的质问,或者只是一昧的逃避猜测?
从睡梦中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於是我缓缓睁开双眼。
「是不是感冒,所以终於学乖不再客厅睡了?」白灏明学长温柔的手掌轻抚我的浏海说。
「我没有感冒。」我的眼神微微暗沉,但是为了不让学长发现异状,我仍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还是生气了?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白灏明学长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的道歉。
我的眼眶忍不住一红,心中的墙正逐渐崩塌。
或许,是我误会了;或许,是我搞错了;或许,我该试着相信学长。
「学长......」我哑然开口。
「呵呵,好久没听到你用这个称呼叫我了。」白灏明学长轻笑出声,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就挂在嘴边,一种罪恶感涌上我的心头。
想起自己走进徵信社的画面,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把我自己给活埋。
梦紫妍,你怎麽能怀疑学长的真心?!
「工作很忙吗?怎麽每次都这麽晚......」我伸手环抱住白灏明学长,在他怀中低语。
「嗯,这阵子比较忙。」白灏明学长的眼神闪过一道光,但我来不及看那究竟是歉意,还是罪恶?
「今天我去接小桓的时候,我听到他同学问他:『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小桓竟然没有回话。後来,小桓问我你是不是讨厌他,为什麽都没有见到你。」我从白灏明学长怀中抬起看着他回答,「我跟他说,每当他在睡觉的时候,你才会回来,而且都会去看他,他说不要,他要看到你才算,结果今天吵着不睡觉,我半推半哄才让他睡着。」我微垂下眼眸。
「对不起。」白灏明学长深深拥住我。
「你不能早些回来吗?」我靠在他胸前问,忽然有些惆怅,『对不起。』这句话,我听好几次了......
白灏明学长沉默了很久,才在我耳边道:「我会努力的。」
我阖上眼睛,遮住我眼里的失望。
是因为『她』吗?她到底是谁?为什麽值得你这样抛弃家庭?
但经过我这一番话以後,学长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每天早出晚归,望着小桓越来越失落的神情,我也陷入失望当中。
早晨,我到信箱拿出满满的信件,大部分都是广告单,直到一个熟悉的中文字闯入眼帘,我拿起那封信,不禁露出微笑。
是妈妈!
坐在桌子上,我迫不及待的拆开信件,满满的字迹布满整片白纸,没有一句不是关心与担忧,我忍不住红了眼眶,那些字迹似乎有些颤抖,是不是妈妈写的时候在发抖呢?一想到这,我的心开始疼了起来。
妈妈,请原谅你的不孝女。
於是,我开始阅读:
小妍:
妈妈的身体很好,不用担心。你呢?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读完在美国大学?美国冬天一定很冷吧?记得要多穿衣服,不要感冒了。台湾四季如春,妈可以好好照顾自己。在美国有没有交到新朋友?谈恋爱了吗?记得要带回来给妈看看啊。每次妈妈看到你的房间,总是会想到你,妈妈很想你,也希望你能好生活,不用急着回来看妈没关系,只要你在美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妈妈也会好好吃饭、休息。在美国待了七年,一切还好吗?克服了大家都说会水土不服的困境了吗?肚子饿如果吃不惯美国的速食,就自己煮面来吃吧,偶尔吃点家乡味也不错,是吧?这几天来店里有几位男客人很风趣,不停的向妈要电话,呵呵,妈妈还没老,对吧?记得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妈妈
读没几行,我的眼泪便不停的掉下,也滴到了净白的纸上,渲染成一片湿。
妈妈,对不起......我瞒了你好多的事。我没有读大学,我去工作了;我没有朋友,我和他们合不来;我没有恋爱,我已经结婚了,而你也当奶奶了......
「呜呜......」我趴在桌子上痛哭失声,深深感到後悔。
为什麽我当初要丢下妈妈呢?妈妈明明已经上了年纪,是最容易感到寂寞的,而我回给她的信却总是那麽的少,她给我的关心却是满满的,梦紫妍,你这个坏女儿、坏女儿......
在我还深感愧疚时,一旁的手机响起,我擦掉眼泪拿起手机一看,是一封简讯。
我微缩瞳孔,看着寄件者:『徵信社』。
我的双手开始发冷、颤抖,心跳也愈来愈快,『咚咚』的声响在我耳边用力回荡,我咽下口水,缓缓打开mail。
瞬间,我倒吸一口冷气,手机也跟着掉在地上,萤幕摔出一道裂痕。
就在那一刻,我彷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手机萤幕上,在一条热闹的街道,照片里还有路人暧昧的眼神,两个人就像是恋人一般紧紧拥抱在一起,唇也深情的互贴在对方嘴上,,要不是因为我认出里面的人,我还真的以为他们只是一对互相深爱对方的恋人。
他真的是学长吗?那个看起来柔情似水的男人,真的是我的丈夫吗?
我慌乱的捡起手机,发现简讯还有下文:
『那个女人和你丈夫在一起快一年了,她叫李湘柔,和你丈夫与你一样是东方人,是你丈夫高中的同学兼女朋友,你的学姊,已经结婚,丈夫是程氏企业的总裁程允浩,两人虽为夫妻但感情不好,似乎是因为家族联姻,两人之间并不存在爱情,这几年和丈夫一同出差来到美国,大约一年前和你丈夫相遇,重燃爱火。』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胸口刺痛的快把我给逼疯。
什麽?李湘柔学姊?为什麽......为什麽是她......
「啊!」我把脸埋进手臂里哑然失声,「呜......」
过了那麽多年,我还是赢不了,赢不了她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以为,我只要耐心等候,就可以换来你的回应,但是那一天,还是没有到来。高中时,我为了你伤了好多次,现在,我仍为了你把自己弄得遍体麟伤,为什麽你总是看不见我呢?我在你的身边一直牵着你的手,但你的目光却总是直视前方,不论我怎麽呐喊,你永远都听不见我的声音。以前的深情都是假的吗?你是因为把我带来美国的「责任」才和我结婚的吗?
「呜呜......呜......」我不停的哭泣着,什麽都无法思考,只知道自己想把胸口的酸涩感给一泻而出,但当我开始掉泪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被伤的多深。
这一次,我的梦总算彻底清醒了。
在我收到那封mail後,我并没有向学长提出质疑,为了小桓,我不能让这个家庭破碎,但这阵子,学长不再晚归,每天准时回家,我甚至怀疑自己的mail是不是被看见了,但是学长眼中的那股绝望,让我彻底明白,学长和她分手了。
因为那种神情,在学长要求我和他来美国那时也曾有过,我再熟悉不过了。
一方面我雀跃,一方面却有不放心,学长的心曾经被伤的很深,他选择逃避来到美国,那麽,这一次呢?
「妈妈,我还要饭!」小桓嘟着小嘴把碗在恍神的我面前晃啊晃。
「好。」我微笑的拿起碗帮他添饭去。
或许,一切没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我用手蒙着眼睛在行走,却不知道手拿下来後是一片黑暗。
我又再欺骗自己了。
过了一阵子,我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平息,而我又可以过着什麽都装作不知情的美满生活,却殊不知道,有一种结束,是一起离开......
一晚。
「我们把小桓叫来一起睡吧?」在睡觉前,白灏明学长这样跟我说。
「嗯,好哇。」我眉开眼笑,高兴的抱着小桓走进房间。
「爸爸!」小桓挣脱我的怀抱,跑上前抱住白灏明学长。
「一起睡吧?」白灏明学长微笑着把小桓放在床的中间,我再跟着钻进被窝中。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紧紧贴在一起,小桓被我和学长环抱住,我和学长互相凝望微笑着。
这样就好,这样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
在这份温暖当中,我缓缓进入梦想,却不知道,这即将是场噩梦的开始。
半夜,我被有人爬出、再钻入被窝中的声响吵醒,但我却没有特别去注意,只稍微睁开眼睛,发现白灏明学长柔情的双眼正盯着我看,我的脸没理由的红了起来,却微微感觉到头晕。
学长紧紧将我和小桓拥住,在我耳边低语:「对不起,对不起......」说着,他竟然掉下了我从没看过的眼泪。
「灏明......?」我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全身无力,视线跟着模糊,头也开始发晕。
「紫妍,这次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了。」白灏明学长抬起眼眸,深深的看着我,但我却感觉不对劲。
「灏明,什麽意思......」我余光一撇,发现窗户早已通通紧闭,而在桌边的是一个我没见过的火炉,里面放的,竟然是烤肉用的煤炭!
「灏明!」我尖叫着要爬起来,却四肢无力,跌回床上。
「对不起......」白灏明学长说着,缓缓阖上双眼,而且再也睁不开。
我整个人简直无法动弹,思绪开始混乱,明知道应该要立刻起来,却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做不了......
渐渐的,我发现我怀中的人儿呼吸开始停滞,我的眼泪猛然的掉下。
小桓......!小桓,求你,不、不!不会是这样的!
无声的眼泪跟着滴在小桓的脸颊上,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深爱的男人,陷入绝望当中。
为什麽?!为什麽!这次你的逃避,竟然是选择这一种方式!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带走我们的孩子?他还那麽小,还有好长的人生要等他去闯,你怎麽可以这麽狠心!
在我哭泣的同时,沉重的眼皮也逐渐将我击倒,我开始心慌,我不能就这样睡着!
忽然,我想起因为怕学长发现,而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只酒红色耳环在我口袋里,我吃力的掏出它,然後将针头的部分狠狠刺进我的大腿里──
「呜!」我低呜一声,不去管鲜血开始淌下,思绪渐渐有了苏醒的情况,趁这个瞬间,我连人翻身,跌到床下,吃力的张口呼吸着,「喝──喝──」
我颤抖着手,用爬行的方式来到窗户旁,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用力推开窗户──
新鲜的冷空气直直窜入房内,我深深呼吸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快要到达极限。
我艰困的一步步走向书桌旁,全身发抖着,眼泪也没有停下来,我发狂似的按着按钮,直到一阵声音响起:
「喂,这里是九一一,我可以为您服务什麽吗?」
「救我!救我的孩子!」我在心里狂吼似的呐喊,却发现自己根本虚弱到连help这个单字都说不出口,整个人跌在地上,虚弱的缓缓闭上双眼,再也挣扎不起来。
「哈罗?哈罗?」电话筒的另一端声音仍持续响着,「快,快追踪这支电话!」
学长,如果那一晚我没有把小桓抱过来,他现在一定长的又高又壮吧?学长,如果那一晚我早点发现你的异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白头到老?学长,如果那一晚,我就跟着你们这样死去,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麽痛苦?
听说,人在死前会重新回顾这一生的每一幕,学长,我有在你的脑海里出现吗?
还有小桓,对不起,是妈妈害了你,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抱你过来。
为什麽人总是要用这种方式去结束他们无法承受的痛苦呢?学长,你醒一醒!告诉我!告诉我为什麽!为什麽你要这麽做!
为了你,只要你愿意,我都愿意做,但为了她,你也什麽都做得出来!抛弃家庭,更杀害了我们的儿子......那些梦想呢?那些希望呢?难道以前你说的种种,都是一种错误!一种欺骗吗?!
学长,我只想问你......
──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吃力的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虚弱的靠着呼吸器呼吸着,眼前一片迷茫,眼神黯淡无光,像是对什麽事物都没有了希望,这个世界对我再也没有一点色彩。
「她醒了,她醒了!」旁边有人的呼喊声,我转动眼珠子,发现自己在一个满是白色的房间里。
一群人围了过来,开始对我做检查。
「你还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医生紧张的用英文问我。
我微启唇瓣,吃力的回答,却是说中文:「我的孩子......」
语末,我整个人再度晕眩顾过去,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
..........
"爸爸以後做一个好大的木马给小妍玩,所以别哭了喔,小妍是个好女孩!"
......
"小妍,替我照顾好你妈妈......"
......
每个人都是这样,用满满的承诺和谎言填满别人的胸口,再用最绝望的方式离开。
......
"戴上这枚戒指,代表我对你的承诺,我会用一辈子将你紧紧套牢。"
......
"对不起......紫妍,这次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
他们留下的,只剩更多的痛苦给其他人承受,而他们就这样现实的离开你的人生。
......
..........
「你能在吸了一氧化碳这麽久後还能生存下来,简直是奇蹟!」医生拿着诊断书在我的病床边滔滔不绝。
我则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答话,除了是懒的理他以外,我也不敢去触碰这道伤痕。
我的孩子死了,学长也死了,我什麽都失去了。
「看你大腿上的伤口,难道你是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的吗?就某方面来说,你的意志力真的很好。」这时我才转过头来看着这位一直念不停的医生,因为他在说中文。
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和他头顶的黑发一样深色,年纪似乎大我一、两岁,但他的眼睛却是格格不入的碧蓝,姣好的五官,眉宇间散发着一种文雅的气息,这让我想起了学长......
「你出去!」我用中文尖叫似的狂吼着。
现在有关他的一切!我都不想听到,也不想看到!
那位医生身旁的护士对我这失控的行为吓得不知所措,而那位医生则是上前试图按住我胡乱挥舞的双手。
「出去,出去!」我用双手摀着耳朵,企图隔绝这世界和我连结的一切,「为什麽你要把我救活!让我死去不是比较好!」我不停的尖叫着。
「不是我救活你!」那名医生抓住了我的双手,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说,「是你想要活下来!」
我瞬间怔住,看着那双碧蓝到接近透明的双眼,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救你的晚上,你一度停止心跳,当我们好几次都以为你没救时,你的心脏倔强的再度跳动了起来,而我们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替你进行急救,好不容易,两天前你终於醒过来一次。」那名医生放开我的手,拉好被褥微笑说道,「不是我救活你,而是你想要活下来的意志救活了你自己。」
我愣愣的看着他,眼泪开始无止尽的掉下。
我想活下来?我真的想活下来吗?为什麽?在这种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彻底绝望的世界里活下来?
「你要加油。」那名医生揉揉我的发丝,「好好休息。」他微笑。
「小桓......」听见我的声音,他停下脚不回头看我,「我的小孩,真的死了吗?」
医生垂下眼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低声道:「我很遗憾。」
说完,他和他身後的医疗团队离开了病房。
而我的脆弱也毫不保留的显现出来,我抱着双膝,将脸埋进被子里放声大哭。
我究竟是做了什麽,才会有这样的下场?学长,你为什麽要选择用这种方式带走我和小桓?
我抬起头,用哭花的脸颊和绝望的神情望着窗外。
学长,我仍记得你的一切;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握紧我的手,拉我上去的那一刻;
我还记得,你用温柔的语调在我耳边诉说着誓言;
我还记得,你用阳光般和煦的微笑凝视我,对我说:「我爱你。」
我还记得,虽然我们没有隆重的结婚典礼,但在登记的时候你坚定的告诉我,你会爱我一辈子;
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可是你为什麽抛弃那些承诺,先离开我了呢?
我空洞的眼眶里瞬间燃起了一个火苗,也是一个希望和活下去的动力。
学长,我恨你,但我更恨那个让我们家庭破碎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