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readOut
凯蒂对眼前的景像感到惊讶,她盯着天空,看见地平线的边缘逐渐被粉橘色晕染,魅蓝与粉橘渐层相融,看不清究竟是白昼还是夜晚。四周的草地还不断的冒出花朵,在数秒之内抽高、绽放。她觉得这一切比她想像的要美丽多了。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然後又回头看了看贾斯汀,他看见他和她一样的盯着那美丽的景色,然後笑了,真正灿烂的笑。
「走吧。」贾斯汀说,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让凯蒂忽然有种感觉,彷佛他们已经彼此熟悉了。
「要去哪?」凯蒂问。
贾斯汀回过头,看着凯蒂的眼睛,脸上残留着方才的笑,说:「去你心里想要去的地方。」
凯蒂跟随在贾斯汀身旁,慢慢的往前迈进,注意到脚下的地面已变成了一片青绿的草地,就如同地毯般的平坦。天边的粉红色开始扩散,逐渐覆盖住蓝天,使天际变成了虚幻的、现实中看不到的色彩。他们一直往前进,直到一条小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潺潺的流水流过草坪,凯蒂看见它还不断的在延伸,就如同水彩笔画出的线条一般,在草地上留下一条浅蓝的流线。
凯蒂惊奇的屏住呼吸,目不暇给的环视四周的景象。她看了一眼贾斯汀,但他却表现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来吧,」贾斯汀说:「你刚好可以用里面的水把手上的字洗掉。」
贾斯汀说着便走到河的边缘,一面小心避开河边正在盛开的小花朵。「可是我怎麽洗都洗不掉它。」凯蒂说:「我试了好多次了,但它根本洗不掉,甚至连褪色都没褪色。」
「试试看吧。」贾斯汀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凯蒂有些半信半疑,但她还是走到了水边,小心的蹲了下来,并把手伸进了河水中。她搓了搓手,并同时感受着河水的温度,水并不冰,是让人舒服的温度。
凯蒂将手从水中抽出,并张开自己的手掌。她惊讶的发现手中的字迹开始模糊,黑色的墨水逐渐在自己的手掌心晕染开来。
「这是什麽水?」凯蒂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
「一般的。」贾斯汀的回答简单且明了。
「那…为什麽我先前怎麽洗都洗不掉?」凯蒂说,一面回想自己在医院的浴室中反覆检查的情景。
贾斯汀回头看着凯蒂,嘴角还是微微的上扬,但就只有那麽一点点,让人几乎看不出来:「因为它是写在灵魂上的。」
凯蒂轻轻洗去了手中的字,当她回过头。贾斯汀已经躺在不远处的一个高起的小丘上,静静的看着天空。
凯蒂朝他走去,然後在他身旁停了下来。贾斯汀没有转头,目光依旧紧盯着天空,像是在观察什麽,凯蒂也将目光投向天际,像是要搜寻他在看些什麽。
忽然她看见天空的粉色瞬间转换,逐渐的变成紫色,像是紫罗兰的颜色,接着转为一种深色的蓝紫色,之後便停止了变化。凯蒂这才看了出来,原来是天黑了。
「已经是晚上了?」凯蒂问,她不记得派克医生说过检查会进行这麽久。
「不是,」贾斯汀说,然後坐了起来:「只是景色被转换了而已。」
「在这里感受不到时间。」贾斯汀继续说,开始注视着水面:「当你越接受这个世界,它就会越洗去你对时间的观念,一分钟或一个小时,一天或一个星期,无法用现实世界中的标准去衡量。你会越来越无法分辨,时间会随着你的喜恶而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
凯蒂试着判断她在这儿待了多久,但她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像是不知怎麽换算,亦或忘记了一般。她只记得似乎过了许久,要不是检查的事情,她甚至会全然相信外头已经天黑了。
她看见贾斯汀伸出食指在空中点着,她不知道他在做什麽,直到她看向天际,她才发现每个贾斯汀手指经过的地方都出现了耀眼的闪光。
贾斯汀正在点出一颗颗的星星,表情漫不经心的就如同在即兴创作。凯蒂站到他身边,看着他创造出繁星。沉默了一会儿,贾斯汀突然开口,语气带着轻松,像是在寻找话题:「自我介绍一下吧。」
凯蒂将目光移向贾斯汀,然後默默坐了下来:「你想知道些什麽?」
凯蒂看见贾斯汀的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露出了浅浅的笑,「不然我不知道要说什麽。」凯蒂说,嘴角也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你今年几岁?」
「十七岁。」
「那麽,你跟我一样。我是说,我死时跟是你一样的年纪。」
「我知道。」
对话像是突然被画下了一道句点似的沉默了片刻,「我在…那篇关於你的车祸报导上读到的。」凯蒂有些生硬的说,左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右手。
贾斯汀点点头,深色的眼珠微微转动着,有些像是不知所云,又有些像是在想接下来的话题。凯蒂看着他的眼睛转动,然後慢慢低下头。
「外面现在快到圣诞节了吗?」贾斯汀突然开口,眼睛却盯着水面。
「快了,再一个月多就是圣诞节。」凯蒂回答:「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了。」
贾斯汀又点了点头,然後将背往後仰,抬高头仰视星空,然後闭上眼睛。忽然之间,星星一颗颗的划过天际,消失在地平线边缘,天空逐渐褪色,由原本的魅蓝变成混浊的蓝灰……
十分钟後,凯蒂和贾斯汀决定继续往前走,继续看看前方还有些什麽样的景色,但在动身之前,凯蒂动手让天色重新变得明亮。因此当他们沿着河水前进时,天空又变成了早晨时的模样。
凯蒂对这样的景色转换依旧感到惊奇,她回想着头两次来时的景色。头一次来时,四周的景色是一片灰色的雾霭,凯蒂依旧清晰的记得。那麽当她对贾斯汀表示她不怕他时,那一阵四周光线的转换又代表着什麽意思?
贾斯汀忽然停了下来,使凯蒂也不由得往他凝视的方向望去,一个木头小秋千出现在眼前的小山丘上,轻轻的摇晃着。贾斯汀看了凯蒂一眼,然後说:「你想上去吗?」
「好。」凯蒂回答,然後跟着贾斯汀爬上山丘。
从山坡能够看见河水流过的踪迹,以及不远处的一片绿草坪,凯蒂从秋千上凝视眼前的景色,彷佛在感受造就这一切的神奇魔力。她相信这一切,因她从未做过如此真实却又享受的梦。
「贾斯汀,」过了几分钟,凯蒂才忽然转头望向坐在身旁的贾斯汀:「我很好奇一件事。」
贾斯汀转头看着凯蒂,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什麽事?」
「每个人死後来到的世界都像这样吗?一个完全空白,没有其他人事物的世界?」
「不一定。」贾斯汀回答,一面时而抚摸着秋千的木头扶杆:「每个人想要的世界都不一样,死後完全由你自己的希望,或着潜意识中最终的需要去决定,若你想要见到其他人,你就会到一个和别人在一起的世界,和死去的亲人、和曾经天人永隔的爱人或朋友,看你最希望如何。人死後是会上天堂,但每个人可以有每个人想要或属於的天堂,你可以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麽,你为什麽要一个人在这里?」凯蒂问,语气就像清脆的铃铛声,一面轻轻将她的棕发塞到耳後:「我是说,一个人在这儿,什麽都没有。」
贾斯汀忽然不说话了,他盯着前方,沉默不语。过了几秒钟,他才轻声回答:「我想见的人都不在这儿。」他一面说着,一面摇动秋千。凯蒂看见四周树木的叶子在转瞬间忽然枯黄,并纷纷落到了地面。
「那麽是你希望我出现吗?」凯蒂问。
「什麽?!」贾斯汀猛然回头,像是没听清楚凯蒂说的话。凯蒂看见树叶慢慢停止了凋零,她看着贾斯汀的眼睛,说:「不然我为什麽会到这里来?」
忽然,凯蒂感觉到了其他的东西掉落,但这次不是树叶,是更大的东西。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似乎知道是什麽,但这次她觉得声音没有先前来得大声。她回过头,看着贾斯汀望着自己的眼神。她知道贾斯汀也听到那个声音了。
她站了起来,看见四周的一切如同被泼上了水、如同被冲淡了一般的褪色,她想看清楚这是怎麽回事,但却觉得自己的视力越来越模糊,「怎麽回事?」她大声的问。
「你该要离开了!」贾斯汀叫着,抵抗逐渐吹起的强风。风像是能带走颜色似的,洗去了天空和草地,而秋千也早就不见了,贾斯汀看着凯蒂大喊:「你的心跳一定开始恢复了,所以你得要回去了!」
凯蒂试着睁开眼睛。她看见最後残存的景象和色彩「咻」的一声化为乌有,然後她便往後仰,像是跌倒了,不同的地方是,她没有撞到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