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苏有朋,就在他出道N年之後。
直到大学三年级才开始崇拜偶像,我这种奇怪的延後行为可以解释为单身两年多後的不恰当爱情投射。我上网找了一堆苏有朋各种姿势的帅照,用彩色印表机仔细地印出来,贴满了整个座位,书架边、台灯下、衣柜的门上,全是微卷着长发、打扮性格、眼神迷蒙的(乖乖虎)苏有朋。我会对着那些印在白纸上的照片痴痴发愣,良久後吐出一句,「真是好帅啊。」然後让身边溢满粉红色的大小爱心。
「天哪,我宁愿你继续爱着小夏,至少他摸得到。」丹娜这样说。
「摸得到是什麽奇怪的说法?」我笑着反问。
「这可能是豆豆的发泄方式。」阿玟回答,她向丹娜报告我是如何抚摸那些照片,如何发出赞叹,如何舍不得去上课。
会忽然崇拜起苏有朋,全是因为当时的连续剧「情定爱琴海」。情定爱琴海是由苏有朋和韩国女星蔡琳所主演的大陆爱情戏(剧中许多中国演员),男女主角被设定邂逅於唯美的希腊,在蓝天下、白屋前,展开一段缠绵悱恻却椎心刺骨、燃尽生命的恋爱。故事的内容其实相当普通,掺满了偶像剧的元素:第三人、坏妈妈、上流社会、情爱纠葛……,充斥一段段的巧合和过於夸张的情节,并不深刻。但对於当时被考试和寂寞包围的我而言,这些不符合现实、美得吓人的风景和演员不啻为一大安慰。
每一天,我会进入女二舍的交谊厅内收看情定爱琴海,错过了就看重播。交谊厅里只有两台小电视,分别在厅里的两端,正对电视的是几排整齐的椅子,所以若两台电视同时播放,各自观看的人必定背向而坐。有了电脑,大部分的学生并不常看电视,所以通常我都能坐到第一排,我会在开演前半小时先「占好位子」,转至华视,让少数的竞争对手知道他们暂时没有机会了。
我被剧情的走向迷得团团转,醉心於苏有朋和蔡琳之间的浪漫爱情。我一面希望他们终成眷属,一面将自己代入蔡琳的角色(外貌上当然不敢做如此奢想),幻想自己和苏帅谈了一场毫无瑕疵的纯洁恋爱。这就是为什麽我总不自觉地被钉在电视前,那可是我每日重要的爱情时光哪。
疯狂爱上苏有朋後,我的生活忽然有了重心。知道在哪个综艺节目上能看到他的身影,知道
何时该买电视原声带,知道他所有相关的消息和活动。那阵子的我,成了彻底的追星族,就像回到十七岁。在MSN上与光宇闲聊时,我总不吝分享最新剧情和苏帅动向,某日我甚且传给他主题曲「你是我的一滴泪」,再逼他承认这真是首好听的歌。
「真的好好听、好感人喔。」他说,配合度百分百。
丹娜和阿玟早已厌倦我满嘴的不切实际,光宇可说是唯一的聆听者了。
我和光宇,就像是网友一般,不刻意见面,亦不主动联络,只在网路上遇着时聊个几句,全然没有交集的生活,全然不在乎的关系,这样的状态一直到期末考前才开始改变。
於是我彻底迷上苏有朋,且成功将爱恋对象移转到这位绝不可能让我失恋的人身上。某日,为了观赏苏帅所上的综艺节目,我翘了一堂选修课,偷偷自科学一馆溜回女二舍,想在交谊厅中享受苏有朋遥远的亲切。我深怕错过播映时间,快步走着,却在即将到达女二舍时,不经意瞥见了男八舍前的一幕画面。
是小楠,正和一名陌生女孩谈笑自如。呃不,应该说是搂抱自如。
就在宿舍的窗边,浓密的树荫旁,他亲昵搂着一位娇小的女子,将头微微低埋在两人身高的落差空隙里,似是侧耳倾听女孩的话语,又似想与那女孩更靠近。我是在他抬头的时刻认出他的──我从没见过他那仰头大笑的模样,好像女孩讲了多麽有趣的笑话,不得不笑出来,以示认同。
小楠交女朋友了吗?我愣看他俩,迟疑着要不要过去打招呼,随即想到就要错过苏有朋的开场白,便退缩了。更何况,他们看来不怎麽想被打扰,我也不认识那女孩,要是走过去而换不得小楠的介绍怎麽办?三人沉寂一片,肯定会很尴尬的。所以我决定走开。远离他们之前,我又再次遥望小楠,黑衬衫、牛仔裤、蓝色球鞋,原来小楠有这样的一面哪,整齐、开朗、讨喜。
那一小时的苏有朋我看得五味杂陈,惊愕、烦恼、茫然不解。为什麽是她?为什麽是那女孩走进小楠心里?如果阿玟再主动点,她会有希望吗?该告诉阿玟这件事吗?无数问号在我脑中交错成形,主持人做了哪些访问,我一概不记得。看样子,阿玟在我心中的地位,依然略略高於男人呢。
几十分钟後,当我进房看到阿玟,而她对我投以欢迎回来的傻气微笑时,我便软化了──我根本无法依着心中计划对这女孩做任何隐瞒啊。我放下包包,转身虚应了笑容,劈头就说,「阿玟,一起看情定爱琴海吧。」因为情定爱琴海,会给你不可思议的重生力量喔。我望着她疑惑的脸庞,在心底默默地说。
如果有人陪在身边,失恋,会不会不这麽痛苦,而有一点点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