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0
当天佑醒过来时,天还未亮透,他猜大约只是早上五、六点左右。但小蓓已经换好了轻便的装束,正坐在镜子前把头发束成马尾。
「刚刚还打算把你弄醒呢。今天想要带你去胡志明市的『LV』支部Check-in,让你体验一下『LV』可以为旅游途中的会员做甚麽。还呆着干嘛?快点换衣服梳洗去!今天的行程可是很紧逼的!」
既然小蓓不想提及昨天晚上的事,那就算了吧。天佑心里想着,也在小蓓面前装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LV』的胡志明市支部,位於外国人聚居的高尚住宅区。纯白的墙壁,简约的家俱,以及那个显示所有会员身处位置的等离子屏幕报告版…一切也跟老家的那个支部没有两样。
小蓓似乎跟这支部的接待人员,也是旧相识。这是个身高超过六尺,体形异常瘦削,肤色白得吓人的荷兰男人,名字对天佑来说十分难念,根本无法记着。
以英语跟天佑聊了几句後,他便热情地跟小蓓用某种陌生的语言沟通着,边聊着还偶尔斜眼瞧了瞧天佑那边,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他们说的恐怕是荷兰语吧?小蓓这家伙,想必在荷兰另有一番经历。她也曾经在天佑面前,跟碧安卡用某种拉丁语这聊天。这女孩到底还会说几个国家的语言啊?
聊了好一会之後,荷兰男人便低下头来,连续拨了几通电话。
看似把事情给搞定後,他对小蓓耍了个眼色,然後再拨了最後一通电话,兴奋地跟对方聊了一会後,便把电话交给小蓓。
小蓓以荷兰语愉快地跟电话彼端的人物交谈,挂线时还给了对方一记飞吻。
「天地线已搭好了,跑吧。」小蓓拉着天佑的手臂,匆匆离开了『LV』,让想要多逗留一会,认识一下其他『LV』会员,听听他们的旅游见闻的天佑,感到有点儿失望。
「现在去哪儿?」
「我们今天会去古芝地道。刚才在『LV』拿到两张团体专用票,我们会搭观光团的便车一起去,因为那边是专门开放给外国旅客的旅游区,没有本地公车直达那儿。」
「去看观光热点?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
「去到你便知道了。『LV』的持卡会员,将可在那儿得到一次小小的特殊体验,作为会员专享的优惠。」
跟当地某家小旅行社打了招呼之後,随团的导游安排了最後排的位子给天佑和小蓓。
到达古芝地道旅游区之後,小蓓交给导游一个印着『LV』字样的信封,再很有礼貌地道别过後,便目送着观光团前往入口处排队进场了。
「在观光产业行内,是存在着一个内部市场,流通着那些旅客因为各种状况而没有成行,临时空出来的车票入场卷之类的。『LV』在观光产业内有人脉,可以连系到这些市场。这人脉关系对旅行者来说是很方便的,像今早随便打几个电话,就拿到两小时内成行的观光团车票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往古芝地道探险啊。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是需要钻地道才能到达的。我们不从官方入口进去。来!这儿!走职员通道要方便得多了,把纪念品商店都绕过吧!」
古芝地道是越南其中一个着名景点,位於胡志明市北郊七十五公里处,一座丛林遍布的,名叫『古芝』的寂静村庄的地底下面。
严格来说,古芝地道算是一个地底城市。在越战时期乃是越共军的抗战总部,透过四通八达的地穴网络,跟美军大打游击,更曾令对方屡吃败仗,折损大批兵力。
是以古芝地道成为了当年越共的革命象徵,在今天则作为官方的文化遗产,开放给公众参观。
天佑边回忆着从旅游指南中所认识的古芝地道,一边怀着敬畏的心情,跟随着小蓓後面,弯下身子穿过这些古老的坑道,参观里面遗下的各种生活和军事设施。
古芝地道总共分为地下三层,第一层为当时的主要生活区,尚算宽敞可行。下到第二层时,天佑已经需要弯身行走。
甫进入第三层,则必需要半蹲着慢慢步行了。四周洞壁渐渐潮湿,而且散发着一股霉味,很少游人会下到这麽深的位置。
而往洞穴深处,显然有越来越窄之趋势,恐怕很快就需要爬行了。
「由这里开始,才是古芝地道的战略价值所在,是真正四通八达的地下迷宫,没有导游的话,是很容易迷路的。」
「导游?难道说你曾经…」
「对了,我曾在这里当过兼职导游呢。当时难道最高的地道探险团,一般都是由我负责带队的。」
「你这家伙真是挺神秘的呢。不但会说一口荷兰语,还曾经在越南当导游啊。」
小蓓回头笑笑,没说甚麽,又继续前进。由现在开始,真的需要爬行了。
地道里虽然既闷热又潮湿,岔道如蛛网般纵横交错,但天佑也没有意识要强记着回程的路,只是完全信赖着在前面带路的小蓓。
再说因为偶尔也有观光『探险』团走过这地道,地上总会留下些脚印痕迹,只要沿着这痕迹往回走,就能够回到最初的入口。
而小蓓带他走着的,正是充满过客痕迹的『指定路线』。
爬行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来到了一处足以让几个人站直身子的小空间,那里早已有个非常健硕的男人在等待着。
这男人身穿贴身黑色背心和迷彩长裤,双臂和脸颊也涂上了粗粗的黑色斜纹,浑身散发着火药的气味。
虽然这男人装扮成一副战士模样,但却没有让天佑感受到压逼感。虽然天佑从来没有接近过正规军人,但从这个男人身上,却总觉得他拥有着一种军人所没有的书卷气息,以及近乎孩子气的善良眼神。
小蓓甫看见那男人,便不顾一切地冲进他的怀抱里。那男人看似也十分激动,用两条野兽般的壮臂,把小蓓搂得紧紧的。天佑不禁担心起来,这劲度会否让小蓓给搂死在怀里。
而小蓓对这紧紧的拥抱,似乎显得十分受用,还发出了满足的叹气声。这声音钻到天佑的耳里,使他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他又再次想起,在老家那个刚刚分手了的女孩--小夕。
跟小夕交往初期,她好像也明示暗示过几次,最喜欢天佑使尽气力,紧紧搂着她时的亲密感觉。
此後几年,天佑也渐渐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到底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拥抱过小夕呢?
如果说,小蓓现在的反应,会令天佑联想起小夕。那即是说,眼前这个男人…
「让我来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夫范.尔荣,他也是荷兰人。这位是天佑,我那张『0713』卡的继承者。」
「你好。你刚刚见过我弟弟了吧?」范.尔荣热情地握着天佑的手,甚至让他想要痛出声来。不过这豪爽让天佑感到非常爽快。
「弟弟?」
「就是胡志明市『LV』支部的那个职员啊。」小蓓解释道,「他们一家人都在替『LV』做事,成员常常分散驻守在世界各地,这个月碰巧他和弟弟待在同一个城市里,已算是个小奇蹟了。」
「天佑!谢谢你把我的未婚妻给带过来了。我也差不多半年没跟她见面啦,都怀疑婚约是否还有效了?」
「你想要逃婚吗!混蛋小子!」小蓓狠狠地拍了拍范.尔荣的肩膊,「这家伙几岁时就跟老爸老妈离开荷兰,周游了世上大多数稀奇冷门的国家和城市,会讲十几种语言,就是英语不太行。」
「没办法,我们一家人的性子都是这样,厌恶西方文明。」范.尔荣突然转用中文交谈,把天佑吓了一跳,「我的中文名字就叫『尔荣』。今天就让我好好练习讲中文吧,小蓓常常埋怨我的荷兰口音太重了听不懂。」
「还可以啊。我可以听得懂。」天佑客气道。
「那我们出发了!要不然就赶不上那个激动人心的戏码了!」尔荣拍一拍手掌,随即转身起行。「天佑就走中间吧,让小蓓殿後,免得让你迷路了。小蓓,别忘记把『游人止步』的牌子给弄回原位,盖着入口啊。」
「我知道啦。」
身材高大健硕的尔荣,在窄窄的地道里,以标准的军人姿势爬行着,速度非常之快,让天佑跟随得颇为吃力。
虽然身处於游人禁足区,但天佑心里却没有刺激兴奋的感觉。应该说,他根本没把心思放在面前的旅途上。
他还在被那句『未婚夫』所震撼着。
在他身後走着的这个小小女子,其经历真是深不见底啊。不久前才跟她去给一位故人扫墓拜祭,天佑心里还猜想着,小蓓背背包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这故人而走的一趟伤心之旅吧。
但怎知道,除了那个死去的某君之外,小蓓还另有一个已达谈婚论嫁阶段的男朋友…还没把有过一夜情缘的自己算在内呢。
想到这里,天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爬行了约二十分钟,已是气喘吁吁的天佑,渐渐听到一些叫嚣和爆炸的声音,令他联想起在电影里看过的越南战争。
这古芝地道,不会是一条时光隧道吧?
走出地道之後,来到的竟是一片丛林。几个灰头土脸的老外看到尔荣之後,马上板起脸来行了个连天佑也看得出来,姿势完全不合格的军礼。而尔荣则以完美无瑕的回礼以作回应。敬过礼後,那三个老士兵又怪叫着跑开了。
「这是战争游戏吗?」
「当然,难道你以为美国和越南又再开战了吗?」
「我只从旅游指南里得知,在古芝地道旅游区里,可以让旅客试射机关炮,驾坦克车之类的,可是却没有提到可以玩『战争』!」
「这游戏并不对公众开放,是超级富豪们的变态玩意啦。因为这里的玩法,非常接近真正的战争。所使用的武器,有部份还是政府军队里的现役真货!」
「甚麽?这不是玩命吗?」
「要是你坐拥几十亿美元身家,甚麽都玩过试过了,接下来会干甚麽?自然是玩命吧。尤其是这班年轻时没有亲自参战,却为自己国家的军队在越战时大吃越共苦头,而深深不忿的美国佬…」
「呼…」天佑突然想起甚麽,心头一震,「刚才跟你敬礼的那个,好像是…」
「噢,你认得他的样子也不奇怪,他在上个月刚刚当了时代杂志的封面人物。另外两个则是花旗银行的甚麽地区总裁,也好像当过福布斯的年度风云人物。」
「这些家伙,原来在休假时都躲在这丛林深处,互相杀戳啊?」
「你这麽想就太看得起他们了,」尔荣不屑地说,「他们付出数百万美元买来的会藉,说到底也只是为了寻求刺激,不是为了自杀啦。当然他们也未变态到草菅人命的地步,充当他们对手的越南士兵都穿了防弹衣,任由他们杀了又杀,反正不小心弄伤了,也有大笔安家费可以拿。而他们的反击也只是象徵式的,但求满足这些美国佬的意淫妄想而已…」
「那些『被杀』的越南人,难道没有民族自尊心的吗?」
「越南人才不会为钱而做这种事!都是从老挝或柬埔寨请过来的外劳啦,这些白人根本弄不清楚,自己『杀』的究竟是不是越南人,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呼…真是荒唐啊…」
「完全对。而我就是在这个荒唐俱乐部里面,服务这班荒唐家伙的超级荒唐傻瓜。」尔荣自嘲道。
「…尔荣,你选择待在这里,是不是因为被甚麽吸引着了?以你的性格,应该绝对不会被不喜欢的工作所綑绑的。」
「说得好!」尔荣开怀地猛拍着天佑的肩膊,对小蓓说,「天佑说中了我的心事呢!我太喜欢这家伙了!走快点!我们要赶上今天的戏码!」
「甚麽戏码?」
「让人拍案叫爽的过瘾游戏。这也是我愿意待在这儿好几个月的原因。机会太难得了,恐怕全世界就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让我们干这麽爽快的事。」
尔荣搭着天佑的肩膊快步前进,丝毫没有在意身旁不断掠过的子弹飞啸声、炮弹爆炸声,和疯子的吼叫声。天佑其实是一步一惊心,但在尔荣面前也不好显露出来,便死命忍耐着。木无表情的苍白脸孔,已是他所能做出最从容的表情了。
他们来到一个野外营地。尔荣对着驻紮的士兵,用某种东南亚语言下了甚麽指令。他们马上会意,拿出两套军服丢给天佑和小蓓,又抬出三根长达两米的巨型火箭筒。
「先穿上军服再算吧。想要踢这班美国佬的屁股,就要先加入越共军,这是游戏的规则。」
天佑还在四处张望着,寻找更衣室在哪里时,小蓓已很俐落地脱下了上衣和长裤,展露出只穿着粉红色内衣的姣好身体,还一脸认真地把军服检查了一遍,才慢慢穿上。
天佑看了看身旁的尔荣。他耸了耸肩,一副很无奈的表情说,「没办法,丛林战里的士兵都是就地换衣服的,虽然心里也有一点点吃醋,但也要尊重游戏规则。好了好了,看够了吧?」
换好衣服之後,尔荣把他们带到一个小山坡的掩护点上躲好。小蓓对这玩意似乎十分熟悉,尔荣都集中地向天佑教导,如何发射手上的火箭筒。
「我要用这枝火箭筒来射击谁啊?」
「还用说?美国佬啊!那些垄断财富,剥削穷人,自私自利,破坏环境的亿万富豪!」
「非常愤世嫉俗的想法…」
「难道你对这些暴发户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要说美国,你们中国的暴发户也一样荒唐啊!」
「这个嘛…」
「最近报章上不是流传着一则国际丑闻吗,说是某国际银行有个总监级的家伙,好像还是个香港女人,她花了逾亿元学费,请名师教她跳拉丁舞!要是这一亿元花在中国内地助学,那会改变多少失学儿童的命运啊?一个人即使有钱到哪个程度,也不可能拿一亿元出来学跳舞!他妈的!可以想像到这种人心里是多麽空虚和无聊吗?」
「够了够了,尔荣,你吓怕了天佑啦。」
「我还未说完。花一亿元学跳拉丁舞还不是甚麽丑闻,最多只可以说是荒唐而已。这事情所以闹了出来,据说是因为那个教她跳舞的老师,也许是艺术家脾气发作了吧,也忍受不了这种荒唐,而当众对她骂了一句脏话!你站在那女的角度想想看,『我花了一亿元来跟你这狗奴才学跳舞,哪轮到你倒过来骂我是母猪?』,她随即毁约不付钱,那老师见大笔学费付诸流水,自是告上法庭去了。这到底是甚麽银行家啊?被人家骂了一句脏话,就可以随便毁约?由这种人所管理的银行,还会尊重合约精神吗?」
「够啦够啦!天佑,你不要介意,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不,尔荣说得有道理。听着听着,我肚子里也好像憋了点火气了。」
「很好很好!待会我们好好的把这闷气给发泄一下!说起这种荒唐事啊,我还记得有一次…」
说着说着,他们所在的山头四周,渐渐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来了来了!戴上护眼罩!趴下!」
声音很快便增强得震耳欲聋,卷起的风沙胡乱狂舞,打在身上疼痛得很。终於,一小队共六架直升机现身在天佑的眼前。
在敞开的机舱里蹲着,全副武装的美国富豪们,并没有发现部署在山坡掩体後的天佑他们,只是专注地用机枪乱射着,在平地上慌忙逃命的士兵演员。
挂在尔荣胸前的无线电,突然传来了一段摩斯密码。他兴奋地站起身来,对着那些驾驶直升机的工作人员,举起了大姆指。他们全部举起姆指回应。
「It\'sShowTime!天佑,要习惯以火箭筒上的瞄准器视物。记得我教你怎麽使用数码变焦功能吗?先瞄准带头那架直升机的机舱,变焦倍数调至最大,看清楚里面那些人的嘴脸。里面有谁你认得出来吗?」
「天!那个正在乱枪扫射的,是美国某州州长!他当明星时已常常扮演战争英雄,到现在还没有玩够吗?」
「还有後面那两个,是某美国石油公司的董事!大发战争横财,把地球资源据为已有,却要大众分担环境污染的,就是这些家伙!现在把瞄准器对准机尾的螺旋桨,射击吧!」
「我…我真的可以吗?」
「勇敢些!直升机遭受不明火箭炮袭击,是这场游戏的剧情高潮!他们付四百万美元来这里玩,就是要体验被人家用火箭筒炸屁股的变态快感!ComeOn!别让他们失望了!」
「要帮手吗?」小蓓问。
「不用!」被挑起男性自尊心的天佑,咬一咬牙,扣下了板机。
强大的反震力让天佑朝後跌个四脚朝天,当他抬起头来看时,刚巧赶及目睹那射出的火箭弹,命中距离那班富豪不到一米距离的机舱门上,吓得他们连忙跳机逃生。
打开了跳伞之後,他们还兴奋地跟同伴们击掌欢呼。
「他们的确是疯的!」
「射得好!我们制造出来的险情越大,他们就越觉得物有所值。」尔荣说,「只要不打死他们就成,好好玩吧!世上哪个地方会有这样的兼职,可以让你用火箭筒打下直升机,上面还载着一批人见人憎的超级富豪啊?」
「兼职?」
「对啊。我们现在算是游戏官方的工作人员吧。」小蓓解释道。「本来担任这发射火箭炮的,必需是服役多年的特种部队精兵才行,因为准绳度比甚麽都重要,要是把这些富豪给打伤了的话,公司倒闭十次也赔偿不起呢。尔荣在这几个月来,自把自为地邀请跟他一样愤世嫉俗的『LV』会员参与这玩意,他也疯了。」
「你接受得了未婚夫在干着这种疯狂事?」
「我就是看上他的疯狂。」小蓓说,「最疯狂的,还是默许尔荣干这种事的『LV』吧。」
「…那也是。」
「我不是说过了吗?『LV』的任务,只是为会员提供『自由』,并不会作任何道德上的判断。你可以利用这自由做任何事,体验任何方式的生活。你甚至可以跟现在调转身份,当在直升机上被火箭炮打下来的家伙也行。带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让你看看这自由的界线,可以延伸到甚麽程度。」
「只要我喜欢的话,也可以待在旅馆里一直呆着,甚麽也不体验。因为这也是我的选择,是这样吗?」
「对。『LV』尊重所有会员的选择。」
「…我有点明白了。」
「喂,别只顾着在聊天啊!还有四架直升机未打下来啊!上面的家伙都在抱怨,怎麽火箭弹还未射中他们的屁股!」尔荣喊道,「要是半小时内还未全数打下来,兼职费就泡汤了啊!」
天佑於是拿起了火箭筒,认真地瞄准着。虽然处在这官能刺激如此强烈的『战场』之中,天佑的脑袋却是从来没有那麽清醒过。
他并不像尔荣那麽愤世嫉俗,非要有仇报仇似的,折磨那些受虐狂富豪不可。他也并不强烈反美,对富人的荒唐行径虽然不认同,但也未生出过要做出激进行动,去把贫富差距硬扳过来的念头。
试玩军用火箭筒,把真实的军用直升机给打下来,看着那些疯狂富豪狼狈逃命的样子,天佑心里确实是爽快的。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因此而上瘾,心理不会因此而变质,甚至脱线变成了变态杀人犯。
他只是为了丰富自己的人生经验,而尝试一下某些处在疯狂边缘的行为。
是以,此时此刻,他非要全情投入地玩到最後不可。
太阳下山,游戏暂时结束。
在密林中央一片平坦的草原上,开始了每天晚上例行的营火烧烤派对。
好几十个参与游戏的超级富豪,跟十几名高级战术指挥等的工作人员,围在火堆前饮酒吃肉,追逐嬉戏着。那些富豪此时脸上露出的豪情,倒有几分像从前线归来暂时休息的士兵。
他们当中有几人向尔荣追问着,今天负责发射火箭炮的,是不是新来的甚麽变态佣兵。因为他们其中一个实在是瞄准得太接近了,这种疯狂大胆的行径,真让他们爽快到骨子里去了。
尔荣於是把天佑介绍给他们,并老实说他甚至并不是军人,只是在发射前五分钟才学懂怎麽使用火箭筒。
那班富豪听後非但没有愤怒或恐惧,反而还狂笑起来,笑到趴倒在地上肚子抽筋了。他们对着尔荣和天佑竖起大姆指,大赞二人有够胆色。
他们付上天文数字的代价,就是想要雇用这种疯子,在白天时不顾一切地追杀他们,但到了晚上时大家又可以毫发无伤地出席野火会。
有钱人家的意淫妄想,果然层次是不同的。
「尔荣。」小蓓向尔荣传递了几个眼神,然後再看一看天佑。尔荣马上会意,笑嘻嘻地加入进那几个富豪的豪饮里,好让在野火会里甚吃得开的小蓓得以脱身。
小蓓拉着天佑的手臂,穿过浅浅的树丛,来到一处光秃秃的小丘之上。当天晚上的月亮,有种差一点点才完美成圆的稚嫩,令天佑又回想起小蓓那完美的裸体。
他们平排地躺在小丘之上,看着月圆,良久也没有说甚麽话。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小蓓。
「对今天安排的戏码,有甚麽感想吗?」
「被太多事情给吓倒了。」
「…例如是,我有未婚夫的事?」
「嗯。」
「我好像还未对你提起过,我当初是为了甚麽而加入『LV』的?」
「这正好是我刚刚想要问的。」
「加入『LV』的人,绝大部份是为了从忙碌的生活中腾出空间,以实现各种难以完成的心愿。被初恋男朋友抛弃後,一直没法重新投入恋爱的我,决定加入『LV』的原因,是想要寻求一段狂热但没有结果的爱情。而在六个月前,我认识了尔荣。
我完全没有想过,在完全不能够接受性爱的心理闭锁状态下,会跟他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女生就是会这麽想啊,如果某个男生在没有性的情况下,也愿意跟自己一直交往的话,那他就一定是真心的。
是的,我相信尔荣是真心的。我存心打算在旅程中追求一段不负责任的关系,结果却找到了一个可以付托终生的人。
你说是不是很讽刺啊?
可是当接受了他的指环之後,我再三反问自己,他就是我在这次旅程里面,想要寻找的东西吗?
尔荣是我寻找了一生的答案,却不是我这次旅程的答案。所以我要求他再等我半年。
我认为自己必需要丢下所有过去的牵绊,满足所有未完的心愿,以最安定最理智最成熟的心境,面对这段婚姻,这样对尔荣才是公平的。
一个月前,那个在过去牵绊着我的男人死了。而在两个星期前,我终於尝到了那种狂热到不能自拔的感觉。
当在酒吧里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知道自己终於找到了。我知道自己的旅程终於都可以结束了。我和你,在过去两个星期里,确实建立起一种亲密的关系,但是,我却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爱情。
我只是很想很想要拯救你。甚至愿意奉献一切,都想要把那将你的野性,你的生命力,你的热情给反覆綑绑着,压抑着的重重枷锁中,给解放出来。
我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把你解放了出来,到底是帮助了你,还是害了你?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没法回头了…」
「…小蓓,我很感谢你。要不是你--」
小蓓把食指贴到天佑的唇边,阻止他说下去。
在月夜下,二人接了一次轻轻地带着伤感的,告别之吻。
DAY14
天佑回到胡志明市之後,仍跟尔荣兄弟和小蓓三人结伴了好几天。由於他们也都是过来人,明白天佑需要时间思考他的下一站,所以也不便玩得太过疯狂,尽量留给他一些安静的空间。
古芝地道体验後的第八天,他们途经胡志明市的火车总站附近,天佑突然被那些还在喷黑烟鸣气笛的老式火车给吸引去了。
「这班列车,会到何处去?」
「让我看看…应该是河内吧。但这是中途每站停留的慢车,车程长达四十八小时,是给本地人坐的经济列车。旅客的话,晚上会有一班特快--」
「不,我喜欢这班车。」天佑的视线一直无法离开那外观陈陈旧旧,内里却挤满了本地乘客,热闹不堪的车厢境象。「我要走了。」
「这样就跑了?留在旅店里的行李怎麽办?」
「都不是甚麽重要东西,算了。我的『LV』卡、护照和钱包都带在身上,这样就够了。」
小蓓和尔荣对望了一眼,然後很有默契地摇头笑了笑,便对天佑挥手说:「一路顺风。」
说来就来,要走就走。对背背包旅行者来说,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根本不需要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
走到票务处前,买一张OneWayTicket,然後施施然地坐在指定席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发呆,细细地品味着那面对未知时的忐忑不安的心情。
彷似洒脱随性的心情,最终被那震撼人心的火车气笛声给砸个粉碎。从玻璃窗的反映中,看着那身影渐渐变小的同伴们,天佑的心渐渐地抽紧了起来。
小蓓忍不住跟着火车一直跑,跑到月台的尽头,双手掩面蹲在地上。
这情景,深深地烙印在天佑的心里。
但天佑是绝对不会回过头来,被他们看见已经涕泪纵横的自己。要是他们看到自己如此留恋胡志明市的一切,是会对他未来的旅程感到担忧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