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坐在樓梯上的女孩 — 第一章 緣自樓階(二) 

天意啊!就在胡克伦快绝望时,他又遇见她了。

意外的十一月炽热阳光,袭击笼罩着校园,热涨的气流以龙卷风似的转动一波波地横扫过校区,冯天民提着一袋消暑挫冰走向琴室时不巧让学长撞个正着。

「你知道琴室是不准吃东西的。」号称好好先生的胡克伦对这点可不好说话的。

「学长!喔喔喔,阿、阿,天气热嘛!」胡克伦的直属学弟冯天民指天指地试着打哈哈。

「你这样……阿,天民,帮我个忙,走!」胡克伦瞥见乍走进系馆的人儿,紧张地拉着学弟往二楼急忙走去。

冯天民眼见着挫冰一秒一秒地溶化,说什麽望梅(冰)止渴,他是越看越渴咧,他就是热得头晕想要藉着冰来解热,结果却被学长抓来小演奏室弹琴,这就是被逮到吃冰的下场吗?从来没听过。真衰,第一次想偷渡就被逮到。听完学长列出来的曲目,他认命地看着学长离开小演奏室。

「要一直继续弹,别停!我站在外面听着。」胡克伦慎重交待这一句话才走出小演奏室。

冯天民开始弹奏後,胡克伦以难得出现的快走步伐迈向楼梯,见到预期中的头顶时,难抑的欣喜让他起手向空气中挥了一拳。这次是期待过的相遇,却还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让自己静待两分钟,忖度该如何做。

「他今天是怎麽了,吃辣椒啦,听起来辣辣的。」周晓绿低低笑着,自然地仰头一撇。

胡克伦闷住啊喝一声吞进胸臆内,迅速往後跳一步,听到她继续说:「还是和女朋友吵架啦?谈恋爱的人就是会这样,阴晴不定。咦,奇怪!平时他都有一定的水准啊!该不会是吵到刀光剑影的吧!他生气时的脸是怎样呢?」说到这里,她笑吟吟的。

她的声音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和她的外表一样,他暖暖地想,嘴角逐渐往上扬高,还得努力憋住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笑意。嗄?怎麽她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尚未理解清楚,有点距离外的视偏点上闪过一影子,他瞬地转头,见到那张有星星般小眼睛的可爱脸蛋。

尽管不至於到天旋地转,确确实实是够震撼的,夸张的惊讶表情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脸上。胡克伦顿时发出一浅笑,尔後,笑意硬是直冲出他抿唇的关口,眼前的一切让他笑得更弯了。

她不过是好奇演奏室的位置在哪里,才会想要上楼的,只是,怎麽会这麽巧啊!她在映雪的系刊看过这个人的照片,好巧不巧,她居然碰见正主:胡克伦。晓绿原本正往上提步的右脚此时悬在半阶上,还要继续完成这动作吗?她自问。

终於,她就地旋身,抓紧手中的背包直往出口快步走去,还不断告诫自己要自然、要自然!怪的是,她一直听到後方有脚步声,她努力分辩是错觉还是真有脚步声,所以故意停下一步,脚步声也消失,她继续再走,脚步声再次扬起。

这大白天的,不会是见鬼了吧?无所谓,只要不是他跟在後面就好了。她一步也不敢歇着地往前走,最後开始小跑步,接近系馆出口时看到几位来来往往的学生,她轻轻吐了口气,安心多了。

「下星期见!」胡克伦从她背後喊。

咚!背包掉在地上。

胡克伦走到她身边帮她捡起背包,递到她面前。

她缓缓转身看他,脸红红的,傻傻地张口说:「下星期见!」

这样的回答让胡克伦笑得很是灿烂。

蓦地,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打自招,抱着背包像夹着尾巴逃命的小白兔般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那慌忙的身影让他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学长好!」两道柔柔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嗯,你们好!」胡克伦以惯常的笑脸回应跟他打招呼的学妹们,点一下头,再往那还未停下脚步的身影看一眼,回身,抬头看向二楼,才晃头笑着走进系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学长大笑的样子。」学妹甲说。

「我也是。」学妹乙答。

两位学妹看着那平时只会露出微笑的人的背影,再往那跑得像踩火轮般的身影一眼,两人相视满脸不解!

「学长,你去了哪里啊?」冯天民看到胡克伦立刻停下忙碌的双手。

「就在外面啊!嗳,天民,你今天有没有吃辣椒?」

「嗄?怎麽会想问这个啊!我中午吃汤面,加了一小匙说,学长啊,我是键盘组的,又不是声乐组,吃点辣的,无所谓的啦!」学长好神喔!猜这麽准。

「你最近和如萍好不好?」胡克伦笑不作答继续问。

「甭提了,就为了中午要吃什麽跟我闹别扭……哎哎,学长,你不讲义气哦,我还以为你是在关心我咧,我们吵架你居然笑得这麽开心,你还害我的冰都融了。」冯天民没想到学长会笑成这样,嘀咕着。

天民的冰融了。他呢?好像哪里也融了,胡克伦的内心话结实吓到自己。同时,他照实告诉天民有关晓绿所说的话。

「知音、知音啊!她是谁啊?介绍给我认识。」冯天民瞪大眼,满脸兴奋。

「我也希望知道她是谁!」他这才想起,自己又平白失去一次机会。

遇见她的时候总是意外状况,意外到他完全不知如何招架,乱了!

※※※

她没再出现了。

他从未认为自己愚蠢过,这次不得不承认如此错失机会认识那坐在楼梯上的女孩真的有够蠢。整件事让胡克伦有深深的遗憾和挫败感,当时只是强烈地想看清楚她的脸、看看她的反应,却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在意,还老想起她,更介意她就从此不再回到那楼梯上,他几次呆望着那楼梯浑然不自觉。

「你不会是喜欢上那坐在楼梯上的女孩吧!」和胡克伦感情甚佳的二表哥李志浩,多年来是胡克伦的心事头号垃圾桶,胡克伦在台北求学期间就住在他家。

「我没喜欢过谁,我不清楚我这样算不算?」胡克伦沮丧地以汤匙圈画着餐盘内的食物。

「算!魂不守舍,还可以忽略我做的牛腩饭。」李志浩指出胡克伦对眼前盘里食物的不敬动作,这道菜「原本」是胡克伦的最爱。

厨艺一级棒的李志浩只要有空一定开伙,这阵子小表弟有心事状,他嘛,当人家表哥的就好意做这道菜来祭小表弟的胃,没想到,对方不太捧场。

「怎麽办?我找不到她!」茫然再次爬上胡克伦的脸,他怎会对只见过两面的人产生这种心情呢?这样抓不住的心情很复杂,却甜蜜,这次好像真的栽了。

「活该,当时至少问问她的名字啊。」李志浩笑。

「那样叫做搭讪,我不会!」胡克伦纠紧眉头。

「你喜欢人家女孩子不去追,难道像这样等人跑了再追啊!这种时候就不必搞什麽气质了,搭讪又怎样,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唉,算了,跟你说不通。嗳,她会不会是美术系的?」李志浩这才领悟,自己从小看大的小表弟竟然是爱情白痴,思绪比竹子还要直。罢了!看在他情窦初开的份上,还是用力帮忙想办法罗,李志浩的猜测是源自胡克伦给的唯一线索──那女孩带着画夹袋。

「我已经去找过了,没有。」克伦勺一匙饭入口,没好气地说。

「那,就有可能是外校的罗!」喝,口气不太好哦,李志浩倒不在意,就当是失意的人的特有权利。

胡克伦不是没想过,如果真是那样……

「那她就是『你那无缘的』。」李志浩紧接着替他说出答案。

无缘两个字可以解释很多事,胡克伦却一直无法解释自己心里的感情,第一次他发现自已喜欢一个女孩却白白让机会从自己手中滑过,是缘浅吧!他刻意不再去查看那楼梯口,强迫自己要淡忘,这人海茫茫得让人无望,那就当是无缘吧!

天候渐渐寒冷了,胡克伦的心却热了起来。

平时胡克伦都是骑机车上学,这天却开车,是为了下课後要去机场接出差的二表哥之故。车行至校门边平行往大街去,他撞见心里期待的人和自己的同学正跨街往车站牌方向走,他的心开始狂狂地跳动。哈,等会儿就可跟二表哥说,这不叫「你那无缘的」吧。

胡克伦将车开靠近同学,拉下窗喊:「莹莹,要搭便车吗?」

周晓绿和方映雪以及她表姊薛莹莹正要去看电影,看着胡克伦停车和薛莹莹在路边热切的交谈。周晓绿立刻把他列为薛莹莹的男友,庆幸地将他的淡淡注视想成是忘记了两人的尴尬两面之缘。

而胡克伦对她的自在感到难过,他这一方紧张到在冷风纷飞里冒出热汗,她却能如此漠视,难道她不记得他吗?

「你说,昨天没事『突然』在路边叫我,还『突然』那麽好意载我们去戏院,又老盯着我表妹她家的晓绿是做什麽?这真不像你的作风耶!」平时常和胡克伦搭配练琴的薛莹莹打三七步叉腰问。胡克伦人虽好,但一直不热中社交的,他昨日的表现让她好奇得很。

「你这样让我哥看到的话,不好吧?」明明就是很秀气的人,为探听消息硬装出那架式让胡克伦看了失笑。

「他最好习惯,要不然就拉倒!」薛莹莹死鸭子嘴硬,故意不在意地说,这又想起,随即追问:「别扯开话题,你昨天的失常是因为周晓绿吗?」

同学的心思真纤细,他淡笑以对,因不想再错失这大好机会,就原原本本道出自己的心事。

她听完故事後露出了然神情,面对男友的弟弟,她可不敢嘲笑这样的二见锺情,她对他大哥胡俊国还是一见锺情呢!

她问清楚胡克伦那天弹的曲目,再以过来人的同理心继续分析。「原来是这样啊!跟你说哦,我接触过晓绿几次,觉得她是很不一样的女孩,我认为她并不欣赏你这类型的,你的名号和这张脸对她不见得吃得开。至於你的音乐嘛,那就不确定了,或许,可以从这里开始。」

胡克伦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举起双手,垂首深深注视着自己的十指片刻,嘴边噙起一抹笑,随後扬眸看向薛莹莹。

当薛莹莹看到胡克伦那带着决心的笑,露出一脸赞赏认同,心知,接下来有得忙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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