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魏宣说上话是国中基测最後一天下午。进考场考最後一科社会时,明明天色还明亮的很,却无预警地下起了倾盆大雨。我提早交卷後才想起自己没带伞,正想直接冲进雨中,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那是我第一次这麽近地同他说话。同校同学这一层关系,带来的不同就只是在走廊上错身时会说一声借过,在校内榜单上看见他的名字时会多瞧两眼而已。
「我有伞,一起撑?」他微微一笑,「你应该知道我吧?我们同校......」
「呃,我知道......你是......三年九班的魏宣。」我说,不知为何总觉得耳後隐隐地有些燥热。应该是时值初夏的缘故。
「嗯。资优班的张郁梨。」他露齿一笑,黝黑的五官舒展开来,爽朗地不像话。
於是,在国中生涯即将结束的那个下午,总是在榜单上一前一後排列的我和他,并肩而行,一起走出决定生死的考场。
也就是那一天,我开始有了秘密。
我喜欢魏宣。
我们上了同个高中。高一他进了资优班,我基於不愿继续国中时期的噩梦而选择普通班,本以为会和国中时没什麽两样,但这次情势完全与初中时颠倒,我急速地在成绩单上後退,而他像是某个机关被开启一样,一次比一次还要前进更多。最後,期末残酷的分班考中他拿到了留在菁英班级里的门票。他曾和我说过,以前看着我晚自习时埋头苦读的身影,就是他读书最大的动力--因为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就是比你聪明的人,却比你还要努力认真。想当初我害羞到话都讲得结结巴巴,如今,却换成我在走廊外偷偷注视着他挺直的背脊。有时会看到跟我同班的梁霄窝在他身边像是在问问题的样子,他总是好脾气地笑,低头着注视振笔疾书的她。
我和梁霄的交情不浅,但不知为何,总像被某个不存在的关卡绊住,无法毫无芥蒂的、像季璐那样与梁霄谈笑打闹--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并肩坐在同张椅子上的样子太过耀眼,让我怎样也无法忽视。
我旁敲侧击兼试探的问过梁霄有没有喜欢的人,她说,那个人她一辈子也追不到。
於是我就没有勇气问她究竟对魏宣抱着时麽样的情感了。要顾虑的事太多了,我的心情,她的心情,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有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的魏宣.......我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只好日复一日的藉口出去装水,然後特意绕一大圈,停留在看得见他们俩身影的窗口远远的望着。
那天我在顶楼吹风时,看见魏宣一个人背对着安全门,站在偌大的空地正中央的背影好孤独。我鼓起勇气,邀他一起在我平时最喜欢待的栏杆旁席地而坐,看着缩小的街景,正烦恼不知该说些什麽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他突然就开了口。
他低低的说,梁霄要转组了。语气活像是被抛弃的小狗,茫然无助,紧紧抱着曲起的双腿、整个人缩成一团的样子,让我莫名地感到愤怒。
无论是软弱无助的他,还是装作没有知觉的梁霄,抑或是只敢远远看着的我,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愤怒。但没几下功夫我又泄了气,想到我们之间努力经营的平衡只是让彼此更加伤痕累累,就突然疲惫的什麽话也说不出口。
他说,他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我喜欢梁霄。」这我早就知道了,我心想,一面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我的手顿了顿,但还是没有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只低低的应了声。
「察觉到的人不只是你而已。」他说,视线停留在我拍着他的手上,声音寂寥得像是黄昏结束後无星无月的空白天际。「但只要我在意的人不知道,它就永远是个秘密,无论那个人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我终於转头看向他。两年来,他几乎没什麽变,一样是那对真挚到令人心痛的双眼,靠得这麽近和我说话,就与当年他撑着伞陪我走过那一场暴雨时一模一样。我依旧不争气的红了耳根,即便已经是两年後了,我的羞赧只有越来越深,丝毫没有因岁月而减褪。
「我也有个秘密......看在你刚才很勇敢地跟我说了,我就拿一个跟你交换,如何?」我在一阵扎人的沉默中开口,故作开朗的语气却掩不住发抖。
「......嗯,你说。」
我放开了他,转身退後了几步。嘴角颤抖着上扬的样子应该不怎麽赏心悦目......但我也顾不着那麽多了。
「魏宣,我喜欢你。一直以来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