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天空均匀蔚蓝的像是泼上压克力颜料,看着看着,有时会模糊了焦距。很多事情看来理所当然,但一旦深入探讨,又会因为太过计较而变的似是而非,反而失去原本的重点,让人看也看不清,甚至迷失其中,找不到出口。
伸出手,阳光穿透细缝,在草皮上印上一个手掌的阴影。
时间过的很快,第一天已经结束了,第二天只要考半天而已。
意外的,我并不特别紧张,或许是事到临头了,紧张也没有多大用处。每场考试钟响时我总是先闭眼聆听四周的沙沙声此起彼落,过了一分钟後,才提笔画卡。这麽做,好像能让我浮躁不安的情绪稳定下来,把这当作是一场学校考试。
我把这件事在电话里说给不同考场的绎娴听,结果她先是沉默几秒,「彭以琴,你是在炫燿给我听的吗?」
「啊?……我没有啊。」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模拟考PR都九十几的啊!我要去念书了,才不要跟你这个一点都不紧张还要打电话来示威一下的变态聊天。」她又突然安静半晌,接着匆匆说:「好啦加油啦再见!」
然後她就挂掉电话了。
嘴巴真是别扭。
想到她欲言又止的口气和最後还是松口的那句加油,我忍不住偏头笑了,拿起放在石桌上的牛奶,我喝了几口。看下手腕上的表,距离考试时间还剩下半小时,但我多半也念不下书了。
「你在悠哉什麽呀?」
一愣,回头便映见孙聿泽拎着早餐走来,颐长的身影伴随蛋饼扑鼻的香气落在我身旁。一段时间没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
「没有呀,吃早餐而已。」
「哪有考生像你一样悠闲的吃早餐还可以泰然自若欣赏早晨美景的?」
「就我啊。」
他睨我一眼,开始低头吃起蛋饼。
「哎,孙聿泽。」
「干麽?」
「你去年考第二天的早上是什麽心情啊?」
他陷入沉思,等到他把早餐嗑完以後,才回我一句:「忘了。」就在他正准备把早餐的垃圾拿去丢的时候突然猛地回头:「我想起来了,那一天我差点睡过头,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我是什麽心情。」
满是错愕,我才意识到我似乎问错人了。
他走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条水果软糖,他慢条斯理的撕开包装,递了一颗给我:「吃一颗,放松一下心情吧。」
「我很放松了呀。」我笑着将那颗软糖丢入嘴巴。
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突然问他:「孙聿泽,你也高二了,你有想过以後要做什麽吗?」
他忽而一笑,不答话,只是凝视我。
我蹙起眉,「你笑什麽?」
「给你猜猜看罗。」
「电机?」他摇头,「建筑?」他再摇头,「医生?律师?老师?警察?检察官?」等我把我大部分认知的职业都说了还是没正中红心我忍不住咕哝:「世界上职业那麽多我是要怎麽猜啦?」
他的笑容更深邃了,两颊耸起的高度很明显,甚至是,他的双眼似乎都在隐隐透露着笑意:「不要恼羞。」
「那不然你说啊?」
「改天有机会再说吧。」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走吧,你该准备了,我陪你过去。」
那只手顺着光线在面前迎接我,宽厚的掌心摊开,恰好捧住了阳光,像是带着太阳的祝福前来,闪烁,明朗。我微眯起眼抬头,看见他正对我笑,一时怔愣,没有犹疑太久,我握住了他的温暖。
带着只有自己明白的细微怦然。
爬上楼梯,穿过人潮汹涌,到处都是抱着书苦念的考生,孙聿泽不时会递来奇妙的眼神像是在问我:「你怎麽一点都没有考生该有的紧张?」但他的手很是牢固,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
「好了,你先进去吧。」
「那你要回家了吗?」
「应该吧?」他耸耸肩,「你还要考很久,待着也是无聊,等你考完我再看看要不要过来。」
「好,那先掰掰。」我朝他挥挥手,莞尔。
正当我要踏进教室的时候,「以琴。」他突然唤我,我转身,他却已经被许多人挤到後面,只露出肩膀以上的身体,我拉高了声音:「怎麽了吗?」
那瞬间似乎停住,连在空中旋转飞舞的灰尘都慢了下来,尽管四周纷乱,顿时像都消失了,我能看见的,我仅仅能注目的,只有他被阳光晒得暖烘的侧脸,以及他此刻显得特别专注的眼神,好像他的眼中只容得下我,而我的眼中,也只有他。那是我没有见过的,最温柔的他。
好像只属於我的他。
他的声音穿透人声嘈杂,细细的,低沉的,彷佛絮语,又似情人间的呢喃那般,模糊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还来不及开口询问,钟声响起,我就被一群人急急忙忙地赶入试场。
四周的静谧和紧张气氛影响了我,让我没心思多想,低头便开始马不停蹄写着试卷,翻页、画卡,画卡、翻页,偶尔圈起题目,最後写完在跳回不确定的题目多思索了几分钟,等到我将整份试卷写完之时,考试时间还剩下十几分钟。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一放空思绪,我忍不住就想起他那句低语。
其实当时周围很吵杂,我应该是听不清楚他所说的话。可是,偏偏这个可是,就像电影情节一贯演出的画面,我在当下真的感到时间停滞,而我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他的唇语。
那句话,反反覆覆的折磨着我的心绪,停留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散去。
甚至到最後,考试尚未结束,我仍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伏在桌上,双手摀住了脸,低声呜咽,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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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最入人心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