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缺口 — 20.

过年很快就来到尾巴了,妈妈也在初五的时候拖着一只行李箱回家,还带了一盒台中的凤梨酥回来,她又是歉疚又是疼惜地摸我抱我好一阵子,我花了一番功夫才中止她的举动,失笑说:「我没事啦,妈。」

「真的吗?我可是在大过年的把你一个人丢在家呢。」

「我会自己找事做啊,又不是第一次一个人了。」

妈妈突然垮下脸,转过身去整理她的行李。

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伤害到妈妈一直想陪伴我的心,她的生活始终都是以我为优先考量,在任何节庆的时候总是一心想和我度过,她没能在过年时休假,我知道她很愧疚,但是她也对上司的指令无可奈何。

走到她身边,我蹲下来,也帮她收拾着,过了许久,才缓缓启齿:「妈……」

「小琴,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一直不是个称职的妈妈,陪你的时间又少,你会怪我也是应该的。」

我一惊,没想到妈妈把所有的责任往她身上揽,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低语:「我没有怪过你啊,妈,我知道你很努力想照顾我了,我一直没能和你说谢谢,自从爸……离开後,你真的好辛苦。」

妈妈像是被我的真心话唬的一愣,她另一手覆盖在我握住她的手上,妈妈低着头,头发披散,让我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只能臆测她现在或许说不出话来吧……

「你真的是个体贴的孩子。」妈妈突然开口,一抬头,眼眶含泪的模样让我吓了一跳,「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明明你以前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却突然要你承受很多你不该承受的事情,我每次想到都觉得心酸。」

「哪里的事。」我抿抿唇,还是选择把内心深藏已久的话坦白,「如果不是带着我,以妈的个性和外貌一定都可以再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但是你为了我,成为一个独立自强的新女性。」

妈妈的眼里还是闪着泪光,但我已经好久没看到她笑的像当年一样美丽了,她拍拍我的脸,满是温柔,「好了,别尽说些这种事了。」

「嗯,我晚一点要出去喔。」

「那要回来吃吗?」

偏头思考,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路上小心点。」

前几天吴崇凡突然打来,除了新年道贺之外,他说想实践诺言,想让我看看他所属的乐团,他们今天刚好有练习。

若不是他主动提起,我还真要忘了这回事。

其实我还真有点好奇他唱起歌来的模样。

「彭以琴,在这里!」许久没听到吴崇凡的声音,我没能即时反应过来,停顿了几秒,才朝他向我喊叫的方向走去。

「好久不见了,现在再说一声新年快乐会奇怪吗?」他似乎变高了一些,我站在他身边显得矮小,他俯视我的时候莫名比之前多了一份柔软,笑起来的时候也好柔软,「一段时间没见,你的头发好像长长了呢。」

「新年快乐。」我摆弄垂落到胸前的发尾,「嗯……该修了呢,分岔都跑出来了。」

「你想留长吗?」

「大概吧,小时候几乎都是短头发,刚进国中的时候也是短短的,有点排斥再剪短了,也想看看自己长头发会不会气质一点?哈哈。」故作幽默的自我消遣,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头发。

他突然凑近,专注地看着我,「嗯,你长头发应该比较好看。」

「……咦?」

「没什麽。」他一笑,转而纳闷的口气「你刚刚怎麽停在那里都不过来?」

我尴尬搔首,「因为太久没见到你了,电话里和现实的声音又有差,所以是差点忘记了那是你在叫我。」

「天哪,你也太狠心了吧,竟然连我的声音都忘了。」他俯身,像是报复似的弹了我的额头,「处罚,亏我还好心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呢,我猜你恐怕也忘记了我们说过这件事?」

……被他说中了。我心虚地陪笑。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走吧,乐器行就在对面而已。」

他在我前方走着,正要过马路时,突然有辆计程车从我们身前呼啸而过,尖锐的风声和吴崇凡喊了小心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同时,他抓住我的手将我往後拉。

虚惊一场。

「真是可怕,差点就要撞上了。」他的脸色苍白,「你没事吧?」

「嗯……没事。」

「那走吧。」

他继续走,我却讶异地发现他没松开握住我的手。他握的不紧,指尖轻靠着我的手心,刚刚的惊吓让他冒出了一些汗,他手掌的温度让我在冬天向来冰凉的手多了一份温暖。他大概是一时慌的忘了要放手吧?

直到过了马路,走到乐器行,他要进门的时候,都还没放手。

我暗自纳闷,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

他带我走到二楼,中央只有狭小的走道,其余两侧都是练习室,他打开了其中一扇门,直到了那个瞬间,他才默默松手。

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了孙聿泽握着我的时候。

「这就是我的乐团罗。」吴崇凡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我定睛一看,才看到了我眼前站了许多男生。

「什麽你的?你以为这你组的喔?」一个留长发,紮着马尾的高挑男生反驳了吴崇凡的话,口气流露淡淡的不屑,脾气看起来很冲啊……正当我这麽想的时候,他却猛然转身对我眉开眼笑,「你好,我是鼓手阿达。」

这人是怎麽回事?「……你好。」

「啊,我刚刚吓到你了是不是?放心,我只对那小子口无遮拦,对其他人我都很有礼貌呢。」他的笑始终没歛下,「虽然我是对他有些怨气啦,不过说真的,他人还算烂好人,不差喔。」

「我知道,他人如果差,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嘿,阿达你别霸占着美女不放!」一个声音跳了出来,有个看来开朗阳光的男生闯入我的视线,他爽朗地对我挥挥手,「嗨,我是吉他手,大狗,是个热爱狗狗的十九岁单身男子,有兴趣徵男友的话欢迎找我!喔对,当然,崇凡那家伙可真是个纯情男喔,都活到现在了还没交过女朋友。」

……我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乐团的人了。

「我叫逸文。」淡淡的嗓音窜出,我转过头去,发现一个男生正倚着墙壁,脸上浮现若有似无的微笑,「我是贝斯,嗯,我得承认大狗的话,崇凡纯情的要命。」

「呃?」

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吴崇凡跑去勾着大狗的脖子,「彭以琴,你别理他们说的话,也不用认识他们!」

「喂,吴崇凡你很过分耶,带了正妹来又不准我们认识?」

接着,我看到吴崇凡在大狗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大狗咕哝一会儿之後却是安静了,虽然好奇,但我更感激他让场面冷静了下来。

「那,你们要练习了吗?」我呐呐的问。

「喔,好,我们准备一下。」阿达点点头,走回爵士鼓的位子,他转了转鼓棒,耳朵塞着耳机,摇头晃脑。

我坐在一旁等待,看着他们准备,还有他们每个人的互动,有点羡慕他们四个人要好的交情,我记得吴崇凡说他们不是同校,年纪上也有差,所以维系起来恐怕更加艰难吧,我很少听他讲乐团的事,但个中滋味大概也不是我能体会的。

像是想到了什麽,我啊了一声,「你们的KB手呢?」

「哦,你说小春呀?她今天有事不能来喔。」

「小春?我记得是个男生呀?」

「呃……这该怎麽解释呢?」吴崇凡苦恼地搔搔面颊,「原本我们的KB手是小春她哥哥,Luca,可是他之前开始准备学测之後忙了很多,刚好我们发现他妹妹也会,所以现在变成小春来团练的次数比较多了。」

「是这样啊,KB兄妹档。」

「嗯,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要开始了。」

乐手各自Solo一小段之後,吴崇凡开始唱歌了,当他扯开嗓子的那刹那,我彷佛在他眼睛里看见有亮光在闪烁,他的声音并不特别浑厚,也没有拔尖的高音,但就是很质朴,很能令人听的安稳,而且逐渐上瘾。

他唱了一些流行歌,也唱了一些地下乐团的歌,我听的很入迷。

「彭以琴。」

他的声音从麦克风扩散,我獃住,「嗯?」

「有首歌,我想唱给你听。」

「好啊。」我感兴趣地眨眨眼。

是首抒情歌,因为我看见鼓手阿达放下鼓棒了,他要唱什麽呢?吉他拨弦的声音乾净舒服,贝斯让整个音乐又更有规律了,当我听到吴崇凡开始唱歌的时候,却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首歌我听过,是Nowandforever.

但他唱给我听做什麽?

像是没注意到我的纳闷,他持续唱着,或许是唱太久的关系,他的歌声开始有些低哑沉歛,却让这首歌更为迷人。他边唱边看着我,我就那麽直直回望着他,不清楚他的用意,他眼底沉甸甸的,却又不时映着笑,像块在黑夜闪动的石墨。

「I\'mholdingafortunethatheavenhasgiventome

I\'lltrytoshowyoueachandeverywayIcan

NowandforeverIwillbeyourman.」

柔和的音乐搭配他深情款款的歌声,还有他始终在我身上没移开过的视线,那暗示了许多,我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他其中的涵义。我吸吸鼻子,有点鼻酸,却不是因为被他所感动,而是为接下来的事情难过。

我知道我必须迎面解决问题,但我想逃避。

直到音乐停止,现场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彭以琴。」吴崇凡对我一笑,笑的羞涩,「你知道我现在要做什麽吗?」

我完全傻住。

在内心深处,我是知道的,从听到他开始唱这首歌的那刻开始,我就知道了,但回归现实面,我又不愿意面对他眼底藏匿的情感,他的那份心意,落在我的眼底,沉重的让我无力去承担。

-

选择转身,是因为我不忍心见你狼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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